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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溪睁眼先是一怔,而后嘻嘻笑出来。他揉揉眼睛,打了老大一个呵欠:“天亮了么,师兄怎么还没睡啊?”“你这做戏可是一点没有长进。”苏晋之捡起书,在他头上胡噜一把。“原来还在夜里呢。我真睡过去啦,都做梦了,梦见好多东西。”苏晋之点他鼻尖:“梦见什么了?”魏溪认真道:“梦见咱们下山,在栖芳阁喝花酒,梦见山上你给我敷药,梦见老李头的母鸡下了双黄蛋,梦见你在昆仑看掌门擂台……”方才他想强迫自己睡着,脑中一下真的涌出许多画面,不过有些是真事,有些根本是听来的。只是这些故事他存在心中,不觉常常惦念,故而在半梦半醒之间,毫无防备地化成了画面。魏溪看见的当然也不是当日发生的实情,不过是他自己胡乱臆想的场景,恐怕与事实都天差地远。本来苏晋之说起这些往事也都刻意模糊,有些细节他便是自己想起都痛彻心扉,当真要亲口吐露,非得把早已愈合的伤口再一一撕开。“那天在擂台上一人挑翻了四大长老的,是不是就是那个洛风磊?”可是他这百般纠结,魏溪却不晓得。苏晋之不防备他有这么一问,愕然之下,眼光在昏黄的灯光下凝住了。他望向前方无意义的角落,神思像是被骤然冻结。然而魏溪躺在床上,全然看不见。“他一开始就没想过去抢昆仑掌门吧?后来建这逍遥楼,是不是也想与昆仑派比威风?”魏溪叹口气,“可惜现在的昆仑派,已经不再威风啦……”苏晋之没有答话,仍像尊雕像般怔怔坐着,魏溪嘟囔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应声,这才想起傅卿云说过玄冰赤焰双修的事情。他蓦地闭上嘴巴。“睡吧。”苏晋之回神,脸上已经是平静淡然的神气,探过身去,把灯吹熄。而后他脱掉外衣,也钻进被窝里来。魏溪向里面挪了挪,转了个身向着床内。分明是苏晋之不想说话,他却先回避起来,如此僵硬地躺着,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真正睡去。苏晋之睡得更晚。他一睡便跌入了梦里,拼命爬出了一个,接着却又掉入下一个。梦里他提着剑,周遭尽是一片片渺渺青烟,剑光从青烟般薄纱织锦中频频刺出,像刁钻下作的暗器,尽往他身上打来。苏晋之竭尽所能避开这些暗算,在梦里出了一身冷汗。他浑身披血,却坐进酒家,不顾他人目光在桌边举杯豪饮。那厅中只有一人目不斜视,苏晋之转头望去,见他亦是周身浴血,喝得却比自己更多,更快。于是,二人一埕接一埕地灌,灌到了山海尽头、断崖绝岭,那人从剑冢里取出阴阳两剑,递了一把到苏晋之手上。他说话的声音依然铿锵在耳:“这世上配得上这两把剑的英雄不多,这把玄冰剑,你拿去吧。”宝剑赠英雄,赤焰玄冰当真是绝世神兵,在梦中苏晋之甫一接触剑柄,周身便一个激灵。仿佛某个关窍被豁然贯通,一阵通天彻地的寒意瞬间灌诸百骸,唯有至阳至刚的炽热剑气方可化解。他自手持玄冰,身边便再无敌手,昔日那些蚊蝇般烦扰不堪的杂鱼终于不敢再纠缠左右。可是那朦胧的青烟渐渐变作了血雾,稠浓腥膻,迷人眼目。苏晋之在那血雾中迷了路,兜兜转转,终在一片荒芜的旷野上见到了个提剑伫立的影子。他顿了一顿,似有犹豫,下定决心走近前去,先闻见一股nongnong的血气,而后看见地上的尸身,是一具男子的尸体,残破不堪,料是战至最后。他拿衣袖掩住口鼻,眼神中是止不住的厌恶:“为什么不罢手?”“这机会千载难逢,朝廷的走狗,死一个有什么可惜?”“有什么可惜?”苏晋之像看个陌生人似的看着那人,“朝廷的人难道就不是命?”“妇人之仁,难成大事。”“究竟什么才是大事?”苏晋之语气激动,“杀戮遍野,尸堆成山?果然人命于你而言,只是一个数字,一分也不需要可惜?”那人仰面大笑。苏晋之退了两步,拔剑出鞘。那人眼神倏冷,扫向玄冰,再慢慢上移,眼刀刮过苏晋之面上,终于冷笑出声:“你的剑难道不是为了杀人?拔了剑,难道不想见血?呵,世人造出刀剑本就是为了砍杀,我不杀人,人便杀我。只不过我剑法更强,所以就要我忍让?哪有这样的道理?”“以你如今剑法……恐怕已没有人杀得了你。”那人赫然举剑,指向苏晋之:“错!正是剑法越强,别人才越会恨你,我父亲不正是最好的例证?因此只要我在世一日,就时时刻刻不会忘记,一分一毫也不留情!”苏晋之蹙起眉头,手中玄冰微微颤抖:“你是不是觉得……总有一天我也会害你?”那人面色一滞,却并未否认。而后剑光便在苏晋之眼前漫溢,比正日骄阳更炽热灼眼,直欲烧得人神形俱灭。“师兄!师兄!”苏晋之在魏溪的摇撼下醒来,觉得额角似裂开般痛楚,他禁不住抬手去按,魏溪的手已抢先搭了上去。“你出了好多汗!师兄,做噩梦了么?”苏晋之摇摇头,翻身坐起来。头太疼,这一坐更是有些晕眩,以至于他只能维持如此姿势,不能再随意动弹。魏溪一咕噜翻过他下床:“我去给你倒水。”他跑到桌边,摸了摸壶身,苏晋之缓缓揉搓着额际,觑见他光着一双脚丫,忙道:“凉的就行。”魏溪便倒了杯凉水来,双手捧着送到他嘴边。“天凉,脚别放地上。”魏溪于是抬腿,把赤足塞进被窝。苏晋之不忙着喝水,把被子掖实了,膝弯碰到他凉冰冰的脚丫,贴过去捂着,这才抬起杯子。魏溪抱着膝盖,怔怔瞧着自家师兄,几度欲言又止,却不知该如何说起。“想问什么。”魏溪道:“我……我是不是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他记起师兄打白天起就闷闷不乐,细想来似乎是他来小邱掌门住处叫人时开始的。魏溪虽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弄得师兄不快,总是自己的不对。下午他也曾想过此节,只是要他为这分不清根由的事情赔罪总是不太甘愿。现在他见苏晋之噩梦惊悸,什么甘愿不甘愿的一下都忘了,脸上满是内疚:“我、我做错了什么改就是了。师兄你别瞒着我,把自己憋出病来。”苏晋之看看他,才想起白天听见的这孩子与邱落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