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待月五十六 病房闲暇（萩原/松田）

    鼻腔充斥着消毒水的气息。

    心电监护仪稳定的机械音让他微微皱眉，勉力睁开眼，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

    “醒了啊。”

    萩原研二想要侧头去看，被制止了。

    “欸，你撞到了脑袋，现在可不能乱晃。”

    月退凛一身蓝白条纹病号服，晃晃悠悠坐在隔壁病床，手里拿着一只啃了一半的苹果。

    他努力睁大眼，追寻着那个娇小的身影，被她走过来伸手捂住了眼睛。

    “在这呢，在这呢，别激动。”

    微凉的手落在眼皮，他才有了些许实感，眨眨眼闷声道，“我没激动。”

    少女含笑轻点他胸口，“你忘了心电监护仪？”

    “好了”，萩原研二费力抬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别挡我眼睛了。”

    “……我想看看你。”

    浅紫色的下垂眼中流露着玩家看不懂的情绪，却能让她想起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

    湿漉漉、水汪汪的狗狗眼。

    “……真好。”

    不太明白萩原研二在说什么，少女只是弯眼笑着，像摸小狗那样揉了揉他的发丝。

    萩原研二忽然想起警校时期，自己与她一同在神社求得的签文。

    【小吉：坤星已至　祸患避驱】

    这次还真是多亏了她，如果她那时没有上楼……

    “其他人呢？”

    月退凛摇头，“只有我们两个。”

    十者存二，死里逃生。

    客观来说二十二岁并非一个可以顶天立地的年纪，刚刚脱离象牙塔，嘻笑打闹间还有年轻人的轻佻与肆意，还存留着理想主义的天真与孩子气……

    病床上的青年人沉默了良久，但他再次开口时，身上已经多出了一份沉甸甸的东西。它们压在这个本该轻盈的灵魂上，让他离地面更近、踩得更实。

    “你的伤呢？”

    “只是皮rou伤，别担心。”

    他不信。

    尽管头脑晕眩，少女口吐鲜血的一幕还是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那种程度的伤，不可能仅仅是皮rou伤。

    或许是看出他的怀疑，月退凛把病床边挂着的病历卡犯给他看，“你看，我好得很，倒是你自己脑子里有点血肿。”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病房门骤然被推开，熟悉的声音传来，“月退凛，怎么又下床到处跑？”

    被叫了全名的家伙一哆嗦，心虚地挪看视线，“这不是研二醒了吗？”

    松田阵平骂骂咧咧地把手中的餐盒放下，扭头，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打量了萩原研二好半天。

    “拆弹不穿防爆服？”

    继月退凛之后，萩原研二跟着一激灵，“小阵平别生气……”

    小阵平大大的拳头勉强在最后一刻收住了力道，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病号的肩膀。

    白发病友扒拉着食盒开热闹，发现松田阵平没有真的打下去，才开口为萩原研二开脱，“要是研二真的穿了防爆服，我可能就带不动他了。”

    松田阵平冷哼了一声。

    但玩家觉得他好娇啊。

    松田阵平给了幼驯染一个拥抱，手掌重重地在他身后拍了拍，终于还是吐出一口气，“……没事就好。”

    虽然又说了几句数落的话，凶巴巴地把两人骂了一顿，但他的眼睛却在笑。

    白发少女展开双臂，对他眨眼，“小阵平我也要抱抱～”

    “啧，真麻烦。”

    这么说着还是抱住了她。

    ————

    九江胧月拒绝了升职。

    她费力把犯错的指挥官拉下马，丢到某个不重要的闲职过一辈子，手段雷厉风行，又接手了爆炸案的扫尾工作与逃犯追踪，一时之间忙得脚不点地。

    但她依旧会每天都医院来看月退凛，频繁的程度足以让换药的护士把她叫住，“患者家属，来交代一些事，关于患者的护理……”

    这位精明而果敢的女性愣住了，竟露出无措的神色。

    “你愣什么，作为家长这时候应该尤其注意……”

    手背上扎着留置针的白发少女躲在被子下偷笑，隔壁床的半长发青年放轻了啃苹果的声音。

    护士将注意事项交代完就离开了，只留下九江胧月拿着药盒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姑娘，你……”

    月退凛望着她笑，而成熟女性叹口气，纵容了她的小捉弄。

    “前辈，为什么每天都来看我呢？”

    作为一系的系长，九江胧月绝不是像松田阵平那样打个申请就能自顾自偷溜的存在。为了每天看望她，九江胧月必然牺牲了更多的精力与时间。

    “你毕竟是我手底下的人，关心后辈是理所应当的。”

    月退凛注意到说完这句话后她欲盖弥彰地让自己的表情更加严肃，看上去是挺能唬人的。

    “总还有点什么别的原因吧？比如……我是不是长得像你孩子？”

    正大光明偷听的萩原研二一不留神咬碎了苹果核。

    年长女性哭笑不得，也没再找借口，“……我很愧疚，是我让你上楼送资料，不然你现在不会躺在这里。”

    看九江胧月的模样，如果月退凛真的没能回来，那句“去吧”、那往前的一推，会成为她一生的梦魇。

    玩家很无所谓地吹了个口哨，“我去了，所以现在好歹有两个人活着躺在这里。”

    萩原研二应景地点头，“说起来也算是前辈救了我一命。”

    “你这孩子……”九江胧月一时无言，目光却越发柔和，“伊藤家的人怎么狠心不来看你呢？”

    伊藤？什么伊藤？背景资料没给啊？

    萩原研二明显对这份信息很感兴趣，然而玩家的脑子里空空如也，只状似不动声色地试探，“或许他们有自己的考虑。”

    她期待着九江胧月能透露一点情报，然而对方面对她模棱两可的回答居然了然地点点头，“既然这样，我这个外人也不好指责什么了。”

    “前辈怎么会是外人？前辈是我最亲近的长辈了！”

    所以快多说点什么，就算骂那什么伊藤一顿，她也能有个估摸。

    然后九江胧月就害羞了。

    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月退凛觉得她就是害羞了。

    “还有些事，我必须回去了，姑娘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玩家喜欢她舒眉眼、用那种听起来就很安心的稳重女声叫自己【姑娘】的样子。

    有种到家了的感觉。

    于是她也笑着，眼睛弯成月牙，“前辈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没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

    等两人再次走出病房，已经是半个月后，萩原研二面对生龙活虎上蹿下跳的白发同期，心中难得生出了疑惑。

    说实话他一直认为月退凛受伤应该比他要重，毕竟那时他被对方保护得很好。但为什么他是坐着轮椅出来的，而对方能够体贴地帮他推轮椅并进行一些高速飙轮椅。

    月退凛的危险行为被松田阵平黑着脸截停了，从劫持幼驯染的不法分子手中救回了用飙轮椅吃飙车代餐一脸兴奋的萩原研二，把两人教训了一顿后开车载他们离开了医院。

    玩家透过后视镜肆意地打量着鬈发青年——他的脸好像瘦了一点，不再像警校时那样有腮帮rou，棱角更分明了。眉间多了一分说不明的厚重，凛冬的霜雪敛去了轻狂。

    等红灯时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事？”

    “感觉阵平成熟了很多。”

    听到了卷发青年噗嗤的轻笑，身边的萩原研二却先一步开闹，“那我呢？小凛，我有什么变化吗？”

    “你啊……”月退凛严肃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盯得青年下意识挺胸抬头，“……头发变长了。”

    “欸？”

    大型犬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就只有头发变长吗？我没有变帅一点吗？我会伤心的，小凛。”

    在他的逼迫下，玩家只得像挤牙膏似地挤出一句，“长大了，变得更可靠了。”

    “什么老奶奶语气呀，快好好地夸奖研二！”

    笑着闹着、亦或盼着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可有时候她真不希望他们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