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乖孩子
曾经的夏凉，心中一直记得一句话：乖孩子才有人爱。 那源自在她幼时，父母尚且恩爱，生活还很幸福时，mama所对她说的话：“我们家的小狗狗乖不乖？只有乖孩子才有人爱，mama也喜欢乖孩子。” “小狗狗”是她那个时候的外号，因为她一生气就喜欢去咬人，所以她一动口，父母就会笑称“小狗狗又咬人了”。 夏凉觉得自己不是小狗，而且自己可以很乖。从那以后，她就很少生气时咬人了。 她成为了父母与亲朋眼中的好孩子。 在家乖巧会撒娇，甜甜的笑容让父母对她宠爱有加；在社交场合懂事大方，亲朋长辈们总是对她交口称赞；在学校里听话认真，是老师让同学们去学习的榜样。 越是努力让自己变得乖巧懂事，越是生活美满快乐，夏凉逐渐习惯于此。但是，一切都在数年后改变了。 她不知道起因是爸爸口中的“会找别的工作”，还是mama口中的“被坑走一大笔钱”，但总之，似乎从那以后，她便很少从父母的脸上看到笑容。 爸爸总会在回家的时候愁眉苦脸，mama也总是在长吁短叹，生气的频率也变高了。 每当这种时候，夏凉就会站出来，试图去让他们开心，让他们露出笑容。 这种方法一开始有些用处，夏凉表现出乖巧可爱的模样时，父母总会强打精神，跟着她一起笑。但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便是夏凉怎么努力，都已无济于事。 她觉得很奇怪，是因为自己不够乖，所以没办法让父母高兴了吗？ 后来有一天，她发现mama开始从家里拿钱出去。 mama说自己可以挣到钱，但除了最开始几次能带钱回来以外，后来取走的钱再也没有回来过。 爸爸则开始越来越少回家，哪怕回家也是在与mama争吵，他大声怒骂mama“赌博败家”，mama则指责他“失业还找外遇”。 那个时候的夏凉对于这些词也都还懵懵懂懂，她知道赌博和外遇是不好的事，但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家里。 她鼓起勇气，第一次决定不做好孩子，因为她决定反对父母，她想要劝说他们不要吵架，总是吵架会让关系变得不好。 但这种尝试失败了，父母并不理会她，只是呵斥她“一边去”。 于是夏凉又重新变成了乖孩子。父母再怎么争吵，她也不再去阻止，她只是不断地把自己的笑容展示给他们。 她继续在学校里认真学习，拿了许多奖状回家，希望自己的良好表现能让父母开心一点。但这些奖状最终被当做废纸一般，随意扔在桌上。 随着某一日父母争吵升级，变为大打出手，奖状被打翻的开水浸湿，再也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再后来，爸爸就开始打mama，然后吵着要离婚。 他说自己受够了mama这样的女人，他有新的爱情，他要去选择属于自己的幸福。 mama毫无疑问是不同意的，因为她还没有证明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她还没有把暂时失去的钱赚回来，她认为，爸爸对此同样负有责任。 家里的东西被变卖，父母的争端也越来越激烈，夏凉只能躲在门缝后面看着他们吵架，然后回去继续写自己的作业。 ——她要当乖孩子，因为乖孩子才有人喜欢。 再后来，有那么一天晚上，她听到爸爸在怒吼。 他说：“你为什么要动我私人的钱，我要打死你这个贱※人！”。 mama也在尖叫，她说：“你有本事就动手试试看！” 然后，他们真的动手了。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嘶吼声，以及惨叫声，当夏凉小心翼翼地从门中往外看去时，只能看到mama手里握着刀子，满身是血地站在那里，爸爸躺在她的脚边，再也不会动了。 “过来。” 这是mama看到夏凉后说的第一句话。 夏凉感到了害怕。因为mama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手上的刀也被攥得紧紧的。 但她是乖孩子，mama喜欢乖孩子，所以她要听话。 她走了过去。 mama用刀刺伤了她。 那种感觉很痛，很难受，但夏凉还是牢记自己要做乖孩子，所以她虽然痛叫，但忍住没有哭。 破门而入的警察带走了mama，也带走了险些被杀死的夏凉。 在最后，望着被带走的mama，她挣扎着，向母亲露出了一直以来的，讨好般的笑容。 ——“别再那样傻乎乎地笑了。” mama是这样说的：“真让人恶心。” 那一刻，夏凉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剩下的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空洞。 就这样，她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没有亲戚愿意抚养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还时常会来她家的亲戚已经与这个家庭不再来往。 夏凉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她不愿意离开家，但也没有人愿意抚养她，于是她一个人居住在这间屋子里，靠市区政府的补贴生活着。 在学校里，原本就因为她是“别人家的好孩子”而讨厌、排斥她的同学们，不知从何处知道传言。他们纷纷大喊她mama是杀人犯，还把这件事编成顺口溜，见到夏凉就开始传唱。 学校老师对此也很无能为力，即便是在课堂上怎样去训斥，也管束不了孩子们私下的行为，直到小学的学业结束，孩子们纷纷毕业的那天，他才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跟夏凉说： “他们都这样了，为什么你这傻孩子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自己还笑得出来？这个问题夏凉自己也不知道。 不如说，原来自己还在笑吗？ 明明已经没有可以展示笑容的对象，无论怎样卖弄乖巧都没有意义了，但她还是会下意识如此。 就这样，升入初中以后，因为小学时的流言，依然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 无论夏凉怎样去逢迎，怎样去讨好，大家都只会害怕地避开她。 唯一愿意接纳她的便只有其他人口中的“辣妹”、“不良”们。她们觉得，夏凉的母亲杀人入狱，这件事听起来很酷。 “但你的样子太土了。” 她们是这样评价的：“想加入我们，先好好改造自己吧？” 于是夏凉学会了化妆。 若是好好打扮能让她们接纳自己，她便打扮；若是言行轻浮才符合她们的观念，她便模仿；若是需要金钱才能让她们正视自己，那便给她们。 想要被人接受，想要得到关心，想要听到安慰，想要与人的亲密关系，想要“爱”。 内心中的空洞无从弥补，她仿佛抓住稻草的垂死之人一般，紧跟着这些“朋友们”的脚步，只求她们回头看自己一眼。 直到她走到了泥潭边缘，她看着朋友们站在其中向自己招手。 她开始想要拒绝，想要后退，可是她已经被牢牢绊住，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在推着她，想把她推进其中。 已经没有退路了。 正当她已经放弃，决定平静接受那份未来之时，却又有一股力量，从她的身后牢牢拉住了她。 然后，有人抓着她的手腕，将她从无边的黑暗中带上了碧蓝色的天空。 那片靓丽的蓝是天空的颜色，就像与她相对的那双眼眸一般澄澈。 她向自己这样问： “你，想当魔法少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