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快乐、顺遂、独立

    和室友在食堂吃过晚饭，席姚独自出了校门。

    木雕坊离学校有些距离，到了公交站后还要往半山坡上步行一段。

    席姚从前决定来这里上课，一半原因也是这边安静，像是闹市区里独辟的一处世外桃源，在这里呆着，很难不让人沉静下来。

    一边往上走，一边想着店址若是搬了，以后还来吗？

    傍晚时分，院子里房间内都亮着灯，门口摆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颇有种即将人去楼空的寂寥感。

    门半敞着，席姚按下门铃之后往里走，喊了声‘杨老师’。

    脚步声渐进，女人出现在门槛上笑着朝她招手，“来啦～进来坐。”

    杨老师美院科班出身，三十多岁，大概生活自律加心态极好，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

    她硕士毕业就开了这家木雕坊，大大小小的事都由自己包揽，后期忙不过来才另招了个员工。平时除了给学生上课，也会接一些商单，但从不强迫自己做超出能力之外的事，完完全全是在享受这份工作。

    “最近学校很忙吗？好久没来了。”她倒了杯水递给席姚。

    “谢谢。这月底以来确实挺忙的，这两天才稍闲一点。”

    她四处张望一番，发现大多东西都已经收纳起来了，杨老师顺着她视线，往门口左侧一指，“喏，你的东西我帮你收到一起了，等会儿直接搬走就行。”

    “好，谢谢。”

    “不过，怎么这么突然要搬？”

    “猜你会问，”女人了然地笑，“你也知道这房子是租来的，房东好事将近，要用这房子当新房，我总要成人之美吧…”

    “啊…”席姚难掩遗憾，但总归是一桩好事，便没表现得太明显。

    女孩失落的神色全在眼底，杨老师不忍再逗她，“好啦，房东的结婚对象是我，我们俩都觉得这房子当婚房合适，但又不想把工作和生活混在一起，工作室只好退而求其次咯。”

    席姚瞪着眼睛，一时接受不能，“您不是…！”

    “对，我以前一直自诩不婚主义来着，”女人摊手，“谁知道就这么遇到了呢，一头栽进婚姻的坟墓里。唉，最近我的脸都快被打烂了！”

    她苦笑道，但没有一丝真正的为难。

    “恭喜恭喜！”席姚有些词穷，但她目光真诚的样子已经很让人愉悦了。

    “谢谢你，小席，婚礼定在下个月，到时候来玩哦～你可是这些学生里我最喜欢的一个！”

    “好啊，一定来。”

    两人又聊了会儿，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席姚才起身离开。

    杨老师把她送到门口，有些不大放心，“你一个人可以吗？确定不要我送？”

    “不用啦，送完我您又要一个人上来，太麻烦了，一路都有灯，没关系的。”

    “…好，那你到学校跟我报个平安。”

    路上行人不多，席姚一个人抱着纸箱，踏着月色和路灯往下走，已经没了来时的怅然，反倒被一种奇异的宿命感笼罩着。

    过去她把杨老师视作独身女性中的典范，物质和精神都十分富足，一个人悠闲自在，不被俗事束缚，总想把她形容成树林中的精灵。

    可刚才她说出自己即将步入婚姻时，眼底的坚定和细碎的甜蜜也让她为之感动。

    聊天到尾声时，杨老师看着她，忽然道，“小席，你变了很多。”

    “你刚来时候的状态让我有些忧心，那时候你也喜欢笑，但笑容没有内容没有依附，看起来很空洞…说实话，我鼓足勇气才敢收下你。”

    “后来，你大概是在一些事上找到了归宿和存在感，整个人从里到外的精神气都强了很多，不至于看起来一击就会碎，但我看得出来你有心事，每次下刀时你都格外坚决，好像犹豫一秒都会有差错出现…总之，就是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席姚沉默着，安静地从第三人口中去审视那段时间的自己，竟然发现毫无可以反驳的余地。

    “可这回你来，我发现你放松了很多，像是释怀了一些东西。”

    “虽然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但一切都在变好。小席，你刚刚祝福了我，那我同样要祝福你。”

    “快乐，顺遂，独立。”

    转角处，后侧方的路灯在身前投下两道人影。

    从回忆和情绪中抽身的席姚顿时警觉了几分，加快步伐，可身后的人却紧追不舍。

    慌乱中，她从纸箱里随意掏出一个木雕转身，奋力向后砸去，那人避让及时，察觉轮廓熟悉时，东西应声落地。

    他蹲下去，将木雕捡起，收回掌心。

    熟悉的男声裹着夜色传来。

    “姚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