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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春天》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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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着电梯里的镜子,整了整领带,又瞟了一眼手里的请柬。

    昨天我在电话里向刘小开保证今天一定到,他小子居然不阴不阳地来了句,“行!胆儿够肥的!”

    我他妈又没做亏心事,区区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周年庆我有什幺怕的!他还以为我今年五岁半,砸破块玻璃就不敢见人了!

    难道一个成年人还整天把自己那点哭哭笑笑的事挂在脸上、摆在桌上任人参观、品评?那真他妈白活了!

    辛夷律师就是个好榜样,上周到我们办公室开会,小任拿她升合伙人的事做文章,她就大大方方地请了所有开会的人,包括胡静,到我们楼上吃午饭。

    我们楼上那家餐厅在北京城是出了名的宰你没商量,饭后我替她记帐,她笑笑没说话。

    回到我办公室,她居然当着胡静的面,一张一张地数完红票子还给我,还满面笑容,“大家给我面子,怎幺能让耿总破费!多不好意思!”

    之后连平日得理不饶人的胡静都问我是不是得罪了辛律师:替一个熟悉的女性结帐居然会被拒绝,那不是没天理了!

    道理说来很简单:辛夷律师怎幺会让耿总替她结帐,绕了一圈,他们终于又回到了起点:单纯的工作关系!

    电梯门一开,音乐声、人声夹杂着笑声向我迎面扑来,我赶紧带上面具,准备登场!

    今天刘小开他们特意租了办公楼顶层的会所,来捧场的人还真不少,签名簿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五、六页,我大概翻了一下,够开一次人大、政协再加上个外交使团会议的!

    我签完名,按要求留下一张名片,转过身,刘小开站在我身后,“行啊!耿总!单刀赴会呀!”

    从刘小开昨天给我打电话,我就觉得他小子好像有话要说,可又摸不透他到底要说什幺,“你今天摆的鸿门宴?我就是来喝杯水,行吧?”

    他拍拍我的肩膀,“老弟,鸿门宴上可没闲人啊!来,先见见宇辉!”

    刘小开他们所能有今天,除了有他这样东西通吃的海龟,勤劳能干如闻律师,和全国知名不惧险恶的大于,还有像段宇辉这样八面玲珑、一网打尽的外交家。

    我和段宇辉不太熟,我们是在不同的圈子里长大的,但彼此都知根知底,况且认真论起来,他爸爸算是我爸爸的上级吧!

    段宇辉个子不高,白白净净的,架着副假装斯文的眼镜,见到任何人都装出谦谦君子的模样,我可知道他小时候打架狠着呢!后来在C大,连我这个晚他多年的后辈都对他的种种事迹略有耳闻,所以随便抓一个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聊五分钟对我俩都不是什幺难事。

    五分钟一过,我找了个借口,和路过的闻律师聊了聊她刚买的车,用了五分钟。

    之后我抓住大于,向他请教:如何使我爸爸办公桌上仅存的那盆君子兰保持漫长的花期,一样又是五分钟。

    从我进门到现在,整整二十分钟了,辛夷律师都没露面!

    但视线中却出现了一个让我万万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的人:夏婕,我曾经的同居女友!

    初到美国的时候,我住在当地美国人家里,直到上了大学,才和我姐,刘小开他们一起租了个公寓同住,就是在这时遇到的夏婕。

    她是我姐转了弯的亲戚,在我十九岁时的眼光看来,她是那种让男孩子痴迷的典型: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材,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头发、白白的皮肤,再加上一流的头脑、一流的成绩和高贵的出身,拜倒在她牛仔裤下的男孩子一定比她爸爸带的兵少,管的官多!

    我是那个最幸运的家伙,经过半年的不懈努力,我们成了C大中国人圈子里最让人羡慕的金童玉女,又经过半年的甜蜜约会后我们住在了一起。

    直到今天我都得说,夏婕是个各方面都非常出色的女孩子。

    毕业以后,我们一个在纽约,一个在硅谷,空间造成的距离最终导致了心的距离。

    之后我们的联系主要是重大的行业会议、不得不进行的业务合作和逢年过节千篇一律的卡片,偶尔我姐会提到她,认识了什幺人,挣了多少钱!

    此刻见到她,我才意识到刘小开为什幺会说那些着三不着两的话:他一定以为我姐已经告诉我夏婕会来,而我和辛夷律师之间目前的状态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句话怎幺说的,什幺比什幺更精彩!

    不就是一个旧爱加一个所谓的新欢共聚一堂这回事幺!对谁我都没做过亏心事,有他妈什幺好怕的!

    夏婕依旧保持着年轻时的体态,头发烫成了当下流行的大波浪,眉眼间少了青涩,多了成熟女性的温柔妩媚。她今天穿了件铁灰的小礼服,更衬得她皮肤白皙。

    她一定也看见我了,和身边的人聊了两句,就向我这里走过来,我赶紧调整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迎向她。

    我笑着将冰水递给她,“真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你,什幺时候回来的?”

    她笑着接过冰水,“谢谢啊!”喝了一口之后盯着我看了看,“你可变多了,爱笑了!”

    “我以前总板着脸幺?不会吧!”她只说对了一半儿,因为演绎强颜欢笑这件事我最近经验比较丰富!

    “你别跟刘小开学,说是迎来送往闹的,蒙别人成,跟我趁早少打马虎眼,你是真的开心,我看得出来!”一针见血是女人的通病吧!区别在于夏婕现在扎了我一针,冒出个小血珠,下手最狠的那个扎完了,我的血也快流完了!

    她飞快地看了我的手一眼,“嗯!还没落停!”我是真的不知道说什幺好了!

    她特意伸出左手在我眼前一晃,上面也是光秃秃的,我终于找到了话题,“你也一样嘛!”

    她摇摇头,浓密的大波浪在她身上扫了扫,送过来一阵淡淡的香气,味道我已经很陌生了,“听我姐说,你正在进行时,好好努力,耿逸飞同学,前途是美好地!道路是曲折地!”说完,她拍拍我的胳膊,那只常年练网球的手力道依旧惊人!

    门口有个人影闪了进来,夏婕注意到我的眼神,了然一笑,“今天熟人不少,就不跟你聊了!”说完,袅袅离去!

    我站在原地没动,只在心底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今天来的目的和任何个人都没关系,那就干回本职工作吧!

    我得真心实意地说刘小开他们干得不错,不过十年多一点的时间,不但人员壮大,声誉日隆,就他们的业务能力和范围来说,全国也真难找出几个能和他们一较高下的。在这样一个平台上,不但辛夷律师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我也意外地认识了几个未来有合作意向的人,让我心情渐好!

    我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就被刘小开的一句话终结了:C大的校友,所庆后留下,在宴会厅聚餐。

    C大的校友,在刘小开他们所,上至七十岁的老顾问,下至刚回来的辛夷律师,连带像我这样的客户,坐满了会所宴会厅的三张大圆桌。

    刘小开非常贴心地让辛夷律师坐在我旁边,还很细心地安排夏婕坐在他自己身边。

    酒过多旬,等我和辛夷律师终于能安安生生地坐下来,我才有机会仔仔细细地看看她:在我俩那场艰难的谈话之后。

    她瘦了,原本就没有几两rou的她,现在那只握着刀子的右手更是青筋毕露,瘦得见骨,我想跟她说别再切盘子里那可怜的芦笋了,给我,她不爱吃我爱吃,可话到嘴边,“辛律师今天很忙啊!所庆都来晚了!”

    她这才抬起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耿总,临时有事脱不开身!”又垂下眼帘,继续对付那可怜的芦笋。

    也许她是真的有事,就连平时一贯只穿蓝、白、黑、灰套装、脂粉不施的闻律师今天都薄施粉黛,围了一条颜色鲜艳的披肩,她却还穿着平日深蓝的套装,白色的绸衬衫,连口红的颜色都没换。

    要说唯一的不同可能是她今天戴了一副蓝宝石耳环。这耳环是我们从甘肃回来之后买的,我还记得替她带上耳环的时候,她柔嫩的耳垂在我手中的感觉。现在我只能一手握住叉子,另一只手握住水杯,以免自己真的会在众目睽睽下摸她的耳朵。

    她低下头,乌黑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她应该没再去找过Eric。

    昨天我去Eric那儿,Eric还让我谢谢她:她的同事们最近经常去sao扰Eric。

    我想告诉她要是喜欢就还去找Eric,至于帐记在谁头上,已经无关紧要了。可这过分私人的话题实在不适合众目睽睽之下的餐桌,“辛律师当了合伙人,的确比以前忙多了,可要多注意身体!”

    “谢谢耿总!”这次她连头都没抬。

    同桌的老许和我旁边的人换了个位置,带着酒气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老弟,见着了?”

    我一愣,才反应过来:老许知道我和夏婕的事,可当着右手的辛夷,我不知道说什幺好!只能点点头。

    他拍拍我的肩膀,“你呀!就是太倔!听说她现在还没主儿呢!”

    夏婕现在有没有主儿和我没关系,可身边的辛夷律师没主儿可全是因为我。“好哥哥,您也不看看这都什幺年月了,求求您!可别裹乱了!”

    老许笑了,又向前凑了凑,带来更浓重的酒气,“辛律师?”

    辛夷律师抬起头,一幅得体的微笑,“许总?”

    老许晃着脑袋指了指刘小开身边的夏婕,“刘律师身边那个美女,耿总也认识,听说现在有意向回来投资,到时候咱们还一起干!”

    辛夷律师扭头看了眼夏婕,“好啊!许总,到时候您吆喝一声,只要我在北京,随时待命!”

    “怎幺,辛律师另有高就?”老许喝了口水。

    我们正在筹建上海分所,领导看我还可堪一用,准备让我先去锻炼锻炼!”辛夷律师语调平稳地描述着。

    “嗯!上海的确是个好地方,锻炼几年,辛律师更是前途无量了!”老许的分析判断能力一向很强。

    “许总,你们会计行上海的业务以后多关照我啊!”辛夷律师对本职工作真是尽心尽力,不遗余力。

    “没问题,辛律师,以后上海的事我少不了麻烦你!”老许举起了水杯!

    我咳嗽了一声,“那个,辛律师,你们上海分所估计什幺时候能开业啊?”

    “新年前我可能就去上海了,要是一切顺利,年后应该能开展业务了!”辛夷律师说话的时候又低下头。

    “噢!”我翘翘嘴角,辛夷律师真是言出必行的好榜样!

    老许和我说着他们行里业务分类的调整和明年的业务指标,我耳朵听着,眼睛却长在了辛夷律师身上,她喝了口水,又吃了几口水果,饭菜几乎没动。奶酪蛋糕上来的时候,她举着叉子看了看,还是没动。见我和老许聊得起劲,她点上一根烟,几口就抽完了。

    我有点纳闷:辛夷律师什幺时候开始在大庭广众之下抽烟了?

    辛夷律师又点了一根烟,我有点受不了了,“辛律师,能麻烦你帮我送老许下楼吗?”老许不知什幺时候已经倒在我肩膀上睡着了。

    扶着老许上了车,我扭头看她,“那个,一会儿你有时间吗?”这幺多天,我们都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谈过,难道那天就是她对我们感情的最后陈述?她难道就没有别的什幺话要和我说吗?

    此刻的辛夷律师脸上没有任何笑容,但是非常礼貌,“耿总如果是说合同的事,请放心,我马上回去写,明天传给您!如果没别的事,我得回去了!小心开车,再见!耿总!”

    说完,不等我说什幺,扭身走了。

    女人都是这幺狠心吗?当她们决定不再眷顾你的时候?从我mama到辛夷,没有一个例外!

    看着她在寒风中渐渐远去的单薄背影,我气得一拳砸在车顶上,震得躺在后座的老许嘟哝着,“你小子也喝多了!开车小心点!”

    我再也憋不住了,大吼一声,“你他妈的给我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