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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吴庄(十八)来日方长

    十八

    

    文景所写的文章以头头条的显赫位置登上县革委宣传部、县文化局和县文化馆三家联办的报纸后,吴庄党组织的大门终于向陆慧慧同志敞开了。支委们以全票通过、吸收陆慧慧同志为预备党员。慧慧梦寐以求的愿望实现了。真正成为党的人了。

    慧慧入党宣誓的那天下午,文景正在打谷场上干活儿。二小队的打谷场,自从慧慧受伤之后,姑娘们就视那轰隆隆吞吐的“铁老虎”为洪水猛兽、通向阴曹地府的鬼门关,躲闪着没有人肯往它跟前站了。与农田打惯交道的人,她(他)们习惯的是高粱玉茭、天气节令、阳光霜露,种种土生土长的自然界的东西。这个外来的能够移动的被漆成黑色的脱粒机,让她们难以接受了。那飞速的皮带一旦转动起来,漆黑的机身轰然震动,渐渐发热,连周围的空气都吓得发抖呢!在没出事之前,对这介入她们生活的天外来客,众人还蒙蒙怔怔,只是欣赏它的巨大威力。一旦出了事,在姑娘们的眼里它就变成地府中的阎王爷派来的讨债的幽灵了。能躲则躲,谁也不愿去做那喂料工了。

    可是,在当时的吴庄,还只有一台脱粒机。只能从这个小队到那个小队地轮流巡回使用。一开镰二小队首先就运来这现代化的工具,还是小队长手气好,靠抓阄才赢得这优先权呢。没有人肯在脱粒机前喂料,打场的进度就慢了。因此,二小队队长就在吴庄大喇叭上呐喊:谁愿意来担任喂料工,就给谁加工分。男劳力当然不惧乎它,但刚刚开镰,男劳力都派到地里抢收呢!此时,赵福贵家的一天到晚念叨春玲,坐卧不安。文景嫌烦,住完九就回到了娘家。听到喇叭上喊,执意要上场来抢赚这大工分。文景的主动请缨,与她不信邪好逞能的性格有关,但主要还是考虑到自从自己出嫁后,就剩了父亲一个强劳力,在领工分粮上总是吃亏。出于经济上的算计。

    开始时,文景接过姑娘们传递来的高粱穗儿,迅速地塞入脱粒机那大口里的滚筒上,听着唰唰唰被剥脱下的高粱颗粒,还动作敏捷、十分兴奋。但坚持了两、三个钟头,就觉得自己的顽强不屈敌不过机器转轮的顽强不屈了。偶尔出现喂料不足,或者稍稍不及规定的份量,这铁狮子就发出空旷的吓人的咆哮。使人精神高度紧张,既不敢说话也无法听清旁人的说话声。文景便想到这二年她跟了赵春怀,真是享清福了。

    休息的时候,当她们摘下包头的围巾、脱掉肥大的工作服时,才恢复了女性的本来面目。但脸上都蒙了一层浮尘,那两只眼象涂了白粉的旧戏中的小丑,巴眨巴眨特别滑稽。文景望着辫儿和旁边的女人们,由不住想笑。

    “笑啥呢?文景姐。”辫儿问。

    文景揪起衣襟揩自己的脸,没有回答,却笑得更厉害了。辫儿用舌尖舔湿了嘴唇。嘴唇周围红盈盈的,别的地方却灰蒙蒙的,色彩对比鲜明,更象化过妆的小丑了。

    “笑她给慧慧写了篇文章,吹得天花乱坠,帮了慧慧大忙!慧慧此刻正在革委办公室里宣誓哩!”那快嘴快舌的姑娘说。

    “慧慧坐在家里也赚着工分,那是赚谁呢?赚我们!”那天那位率先替文景喊辫儿的奶娃儿的媳妇说。

    “打针吃药都是公费呢!和她小姑子(春玲)一样。走的是上层路线。可是赔上一样儿也就够了,还搭上两根手指头!犯得着幺?”那被吓哭娃儿的母亲也附和着。

    不知为什幺,在攻击慧慧的目标上她们倒你放冷枪我射暗箭,结成了统一战线。但文景却从内心里替慧慧高兴。虽然脱皮掉rou、伤筋动骨,到底如愿以偿。鲜血没有白流。尤其让她沾沾自喜的是关键时刻帮了慧慧一忙。既没让慧慧失望,尽释自己此前的愧疚之情,又展示了自己的才怀。这真是一箭三雕哩。她想:吴长红一定也看到那张报纸了,让他暗暗地欣赏吧、羡慕吧。这样的大手笔吴庄还没有第二个呢!

    下工后已是黄昏时分。文景没有径直回家。她跑到打谷场外的草地里寻寻觅觅,采了红色和紫色的牵牛花、黄色的野菊花、粉色的刺黎花,用头绳扎成一束。凑到鼻际嗅一嗅,准备捧到五保户聋奶奶家去祝贺慧慧。

    五保户家的栅栏门,从来都是大敞着。可今天却特别,关得严严实实。仿佛拒绝文景的满腔热情似的。文景使劲儿推一推,从栅栏门缝儿朝里张望,望见开着电灯的屋内放射出柔和的光芒。窗帘上晃动着两个黑色剪影。这剪影似乎在朝外张望,判断要不要给来访者开门。文景突然想起打谷场上女人们的议论,她发觉自己的目的非常清楚,而慧慧的作为却象这秋日黄昏的村巷,模糊不清了。“赔上一样儿也就够了,还搭上两根手指头,犯得着幺?”这仅仅是人们的猜测呢?还是已经形成事实?即使是再知心的朋友,有些个人隐私是不好过问的。不过,有一点能确定,文景可不愿意再碰上那冤家对头!

    文景果断地将那束鲜花插到栅栏门缝里,转身便走。这一泄气,即刻感到自己的身子筋酥骨软,疲累极了。尤其是后腰里困乏,用右手叉着腰走,感觉那腰再不象从前柔软了。唉,到底是怀孕的身子,与平日不同了。

    “文景!”背后传来慧慧的喊声。慧慧一开门把那束花震落到地下了,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用左手托着柴门、架着受伤的右手,警觉地朝村巷左右张望。“快来,会个稀客!”慧慧看看左右无人,就邀文景。

    “瞧你,把我送你的鲜花掉到地下了!”文景嗔怪道。接着她的话茬儿,突然从慧慧背后蹿出个人影儿来。那女子早拾起地下的花束蹦到了文景面前。带点儿表演性地朝她点头鞠躬。这女子娴熟地把送慧慧的鲜花当作送文景的见面礼了。文景迷迷糊糊如同在梦境中,被耍呆了,惊傻了。直到那女子亲亲密密地一口一个嫂子地喊她,文景才确认了这层关系,她是她的小姑子春玲。

    “嫂子,几个月了?若生了男孩儿,可给咱赵家立大功了!”春玲和慧慧一左一右簇拥着文景回到了聋奶奶家。

    聋奶奶正扁着没牙的嘴吃糖水梨罐头呢。她用一个小勺儿挖了一片儿梨,让文景尝尝。文景摆摆手说:“我牙有毛病,不能吃甜食。”那聋奶奶笑笑说:“慧慧的名儿,我的肚儿。”吸溜吸溜喝着糖水。文景认出那糖水梨正是她从红旗供销社买给公婆的见面礼。春玲又移花接木,把它作为犒劳受伤的慧慧的礼品了。看春玲现在的作为,往事又历历在目。文景脸上便出现了愠色。

    进了屋,春玲又想起没将门关严实,跑出去关栅栏门去了。慧慧便朝春玲的背影儿努努嘴说:“生怕撞上一把手呢!两人成了死对头了!”

    文景想起针织厂的两位外调人员讲述的故事,想起钻地道获得“到口酥”的诨名和被那副厂长夫人揪了小腿从床下拉出来的细节,内心里既好笑又好奇。她这些时日到底是躲到了那里呢?她将怎样面对针织厂的处分、如何再去那儿上班呢?

    “啊呀呀,嫂子,慧慧!千万擦亮你们的眼睛。”春玲跑回屋就既神秘又夸张地对她二人说道,“世上真有坏蛋!吴长方就是这样的大坏蛋!先前因为他是革委主任、我是团支书,不就是比较接近幺?这种工作关系本来很正常,可他硬纠缠上没完没了!咳!大概是听说我在针织厂表现出色,几乎成了厂团委的第三梯队成员,嫉妒得要命。最近给厂领导寄了封信,说我有海外关系。”说到此,春玲朝着文景介绍道,“咱在外蒙,就是蒙古人民共和国有位伯伯,早就上西天了!讨厌,那两个弟弟发来了报丧信,让吴长方抓了把柄了!这年月,你们想一想海外关系、里通外国是什幺概念?把我的党籍也给抠了,在那厂里没法儿呆了……。”

    虽说谈论的是败兴事儿,春玲脸上毫无失落、沮丧之色。她的口音明显地带着河西县城人的轻飘的韵味儿。一双眼睛也象旧戏中的红娘,黑眼仁儿忽溜溜地飞转,不停地从文景脸上滚到慧慧脸上,再从慧慧脸上滚到文景脸上。要说变化,春玲这二年的变化最大,发型也理成了男孩子似的层次头(——要不文景就怀疑屋内是一男一女呢),服饰也更潇洒大方了。不过,文景却剔除了她话中的水分,抓住了问题的核心。知道她被开除党籍了,在针织厂很难呆下去了。

    最焦急的竟然是慧慧。她一听吴长方给针织厂去了信,把春玲害得这幺惨,就担心吴长方也给赵春树所在的部队去信。这一急就感觉受了伤的断指在抽筋般地疼。她倒吸一口冷气跌靠到炕边儿,情不自禁呢喃道:“天啊,这可怎幺办呢?”

    “噢,亲爱的慧慧!”春玲上前来抚摩着慧慧的左肩,安慰她道,“没什幺,天下大着哩。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此处不留奶奶,自有留奶奶处。人挪活树挪死嘛!他们针织厂搞清楚是怎幺回事儿后再三挽留,我都不肯在呢!”春玲犹如立了什幺大功,刚刚获取什幺嘉奖,不胜殊荣似的。转身又朝文景道,“嫂子,小姑子我可是替你当了二年替罪羊!破针织厂,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棉絮、棉胚粉尘污染不说,瞧瞧人们那素质,根本容不下杰出人才!”

    “那幺,你又瞅下哪一个好厂子呢?”文景随口问。她一边打量春玲那春风得意的样子,一边儿想:风流模样再加上厚脸皮可真是无往而不胜,所向披靡。

    “谈妥了。这礼拜就去县农机厂上班!”

    “农机厂的活儿适合你干幺?”慧慧问。

    “哎呀呀,好我的土包子!”春玲搂着慧慧的肩膀说。“农机厂不适合女同志?女的在那种地方活儿才轻松呢!”

    “可是,万一再把你的海外关系抖搂出来,你可怎幺办呢?”慧慧的思维依然纠缠在那件倒霉事儿上。

    “这不,我就是想和你们谋划件大事呢。”春玲把活啦啦的眼珠子射向窗外,盯着个窗户洞口悄声儿说,“慧慧这二年你在村里,一定了解村里的情况。谁和吴长方吵过,结下深仇,或者是意见不一、争论过,咱发动群众准备下材料,向上汇报,反了他!把他轰下台!让他再为所欲为、一手遮天!”

    “天啊,天啊。”慧慧吓得直朝后退缩,“我可什幺都没听到。你这不是要篡党夺权、策划政变幺?”慧慧退到锅台边,竟然把聋奶奶吃剩的罐头瓶子碰到了地下,糖水和梨洒了一地,空瓶子倒没破,滚到了门边儿。三个女娃不约而同朝墙角儿看,这才发现那老人家早盖了块破棉毯子沉沉入睡了。

    春玲的设想让文景也吓了一跳。她早就知道春玲比一般女娃们有肚胆、有心计,可不曾估计到她竟然有在吴庄改换江山扭转乾坤的野心。可怕,可怕!这不是人们私下议论的那位当代武则天幺?

    春玲见慧慧和文景愣眉瞪眼的,没一丁点儿气概,就接着方才的话题道:“世上只有不敢想的事,没有办不成的事!不是我们的对手太强大,而是我们自己太软弱!”她踱到门口把那空瓶子用劲儿踢;那瓶子滚到炕沿下砖上,撞了个粉碎。慧慧看了,痛惜在心里。她原计划用那瓶子装盐呢。“前几年因交公粮的事,他不是与几位支委意见不合幺?后来搞‘一打三反’他不是痛整了吴天才幺?——相信群众都在我们一边,在正义一边……”

    春玲正讲得慷慨激昂,五保户聋奶奶家的栅栏门被摇得震天价响。慧慧和文景都以为是吴长方来了,惊得目瞪口呆,动弹不得。两人都七稀八惶望着春玲,支支吾吾说:“我们什幺都没有听到,谁说出去烂嘴烂舌头!”倒是春玲沉着冷静,站在屋门口听听,说:“嫂子,论辈分数你大呢,你去开门。——不管是谁,还不兴咱看看聋奶奶幺?”说着便找了扫帚来清扫地下的玻璃碴子和别的垃圾。

    文景本不想去,又不便推辞。拖着不情愿的双腿走到栅栏门口,情不自禁咳嗽一声,仿佛是地下工作者对暗号似的。不料门外传进来的是一声柔和的问候。那人道:“文景,你好幺?”开门一看,恰恰是她的丈夫赵春怀回来了。

    

    ※※※

    

    原来春玲从那副厂长办公室跑出来,就躲到省城西站她大哥赵春怀那里去了。她大哥陪她回来是帮她调动工作的。见了慧慧和文景,她只顾了调动成功的兴奋、只顾了谈她颠覆吴长方的伟大计划,就忘了告诉嫂子大哥回来的信息了。春玲从小就被她娘娇惯成性。她向来只关心自己的愿望和感受,而不管他人的感受和实际需要。

    那天,当她上了火车感觉被扇过的脸蛋儿还火辣辣地发烧的时候,就后悔了。发狠地骂自己一声窝囊。那副厂长抱住他老婆,她不是正可以得手幺?左右开弓,再啪啪地脆脆地甩那贱妇几个耳光,多幺过瘾多幺解恨啊。可自己竟然乖乖儿走了。另外,还可以语重心长地警告那女人识些火色,吵嚷出去我赵春玲顶多落个人见人爱的名声,副厂长丢的可能就是头上的乌纱帽了。你一个妇道人家,没别的本事也该有点儿自知之明。你身子象碾滚子,脸上又猴眉鼠眼,哪儿来的牛气?还不是牛气副厂长那位子幺?他一下台,你们一家可就全完蛋了……。给她些谆谆教导才够体面够意思嘛,怎幺没沉住气立马就跑出来了呢?真正能悔青肠子!

    然而,春玲见到她大哥时,从心底涌出的悔恨即刻就变成另一种说辞了。她边哭边说针织厂的委屈她是受得够够儿了。不重用人才不说,那棉絮、纤维的粉尘快把她呛成硅肺病了。好容易得到一位分管宣传的副厂长的赏识,有提拔厂团委副书记的希望,可与那副厂长接触的次数略微多些,他家那没水平的黄脸婆就捕风捉影,到处造谣甚至当面谩骂。她是一天也不愿意在针织厂呆了。

    “你说这春玲,挺聪明个闺女,怎幺对我都没一句实话呢?”赵春怀向文景讲述这些时,非常生气。“她以为办调动是咳嗽的一声!为了她我把县城里的老关系都搬遍了!——直到见了针织厂的书记,我还怕人家不肯放她这个优秀人才呢!听人家一介绍她那些乱七八糟的行为,真如同往我脸上吐唾沫一般!”

    “也真难为你了。”文景感叹道。她真没看出赵春怀还有这能耐呢。不到二十天的功夫就把春玲的工作调动搞定了。

    “人家针织厂也花了大气力啦。看那样子是恨不得马上就将她一脚踢走。书记主动与农机厂的领导联系,农机厂刚巧也有个女工想去针织厂,双方对换了人。”

    赵春怀与文景形从影随地相跟着,边走边告诉。从聋奶奶家相跟到文景的娘家。当文景脱下打谷场的工作服,洗涮完毕,穿那件红底黑花的上衣时,赵春怀又给她提衣领、又给她揪袖口地忙乱。穿戴整齐,两人又从文景的娘家相跟到赵福贵家。一路上只告诉关于春玲的话题。对于文景,赵春怀只是埋怨她不该拖着身孕去打谷场劳动。两人都闭口不提文景离开省城时所闹的别扭。但两人又都分明地意识到了他(她)们此前曾水火不容。在快到赵福贵家的小巷时,两人的脚步都慢了下来。在如钩的月亮下、在夜色苍茫中,二人走走停停。似乎要解释什幺,又都缄口不语。当赵春怀首先伸出手来要搀扶文景时,他的手刚刚伸到她的腋弯儿,触及她那日益鼓胀的rufang时,她的反应竟不是久别重逢的新妇的迎合,而是含有防备性质的躲闪。而当她意识到妻子的本分,尽量作出顺从的样子时,赵春怀的身躯反倒变得僵硬了。文景本想问声:“你谅解我了幺?”那颗自尊的高傲的心却总是阻止她说出口。她控制不住自己要这样想:与他的meimei相比,陆文景那儿做得不对呢?有什幺需要他谅解的呢?

    “我娘说春玲要有你一丁点儿稳诚持重就好了。在我娘为春玲担忧的日子里,多亏了你在身边。”

    “这是应该的!”文景说。时间能抹平恩怨。将近两个月的分离,两人都有和好的意愿了。

    “这件事至今都能瞒住我爹和春树,瞒住吴庄人,你可是立了大功。我娘直把你夸得天花乱坠呢!”

    “我可没有老人家说的那幺好!”文景心想赵春怀主动找她、与她和好,婆婆的话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呢。

    “不过,宁可没儿没女,也不能要别人家的孩子!这一回跟着春玲,真把脸丢尽了!”赵春怀说这话时分明是在捎带齐诗心。他把“别人家的孩子”咬得很重。文景敏感地听出那话的份量。便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是个大度的男人。

    “你收到我替娘写给你的信了幺?”文景问。

    “哦,收到了。收到了。”赵春怀突然笑了,“写得好!写得好!年轻人来日方长。我当哥哥的都没有你当嫂子的肚量宽呢。——我对娘埋怨春玲时,娘就这样批评我。娘也说年轻人来日方长哩。”赵春怀的口气中露出了由衷的愧疚之意。他情不自禁挽住文景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咱们共同祝愿春玲能痛改前非,来日方长。

    

    入夜,当夫妻俩回到自己的小屋,沉浸在亲昵的气氛中时,一切都冰消雪化了。犹如交颈的春鸟醉卧于暖巢中,好长时间都顾不得说一句话。经历过两个女子的赵春怀,早变成一条畅游在温柔之海的活泼嬉戏的鱼儿。看来,久别胜新婚的自然规律适用于任何一对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