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至尊之位的寒凉

    姚元昭有些头疼地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暗流涌动的群臣。

    今日是她第一次在宣政殿召见群臣，她本想跟大臣们商议高句丽残部怎么处理，结果这帮人说着说着就绕到了后宫位份和皇嗣上。

    “陛下刚刚登基，为了天下安定，臣恳请陛下早立太子。”慕容洵一开口，跟随他的世家大臣们也立刻跟上复核，说了一堆狗屁大道理。

    “朕也知太子得早立，可皇后还无子嗣，朕的儿子们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姚元昭知道自己迟早都要挨这一刀，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不得已她只能搬出王童安还没有孩子来挡。

    “陛下，臣听闻陛下想册立颜尚义为贵妃，尚义还无子嗣，直接位列四妃之首，这于礼不合。”说话的是王伯章，他像是赶话一样，接在慕容洵后面上谏，别人兴许不知道后宫的情况，但由他这个皇后的父亲说出来就很合理了，此话一出，一时间殿上群臣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王尚书此言差矣，我与钟玉从小一块长大，情谊非常，况且她并非没有子嗣，她已经有了身孕，此事还是皇后告与我的，册封贵妃也是皇后的建议。”姚元昭并不意外王伯章和慕容洵联合，要是不联合她才会觉得奇怪。

    “皇后贤德，是臣疏忽了。”王伯章被姚元昭一席话噎住了，他在心里嘀咕哪有这么巧的事，就像事姚元昭挖好了坑等他跳一样。

    “皇后贤德是王尚书你教女有方。”姚元昭是两边都不得罪，嘴巴跟抹了蜜一样夸了一句王伯章的家风。

    “陛下，陛下与皇后成婚多年仍无子嗣，臣以为可以将澄殿下送养到皇后膝下，澄殿下是陛下的长子，是最合适的人选。”慕容洵不依不饶。

    “舅舅说的我早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同皇后讲了，她要是看上了哪个孩子我便送养于她，可皇后还年轻，还可以有自己的孩子，若是抱养了其他后妃的孩子后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抱来的孩子又该如何自处？”姚元昭见招拆招，就是不松口。

    “陛下真是远虑，是臣唐突了。”慕容洵的眼角抽搐了几下，在心里暗骂姚元昭狡猾，竟然早年间就想到了这些事。

    “舅舅也是为朕考虑，谈何唐突？”姚元昭一副大度谦逊的模样，她装得这么好就是想铺平颜钟玉的路。

    “那陛下仍坚持册封颜尚义为贵妃吗？即使情谊深厚，也要为其他后妃考虑，萧妃的妃号至今悬而未决，不知陛下是想为萧妃定何位次？”慕容洵见一事不成就另辟蹊径，萧弥的位份也是十分棘手的，她出身高贵，却只有一个女儿。

    “这个朕跟她当面聊过，萧妃并不急切，只叫我慢慢思量即可。”姚元昭一听到萧弥就头大，？萧弥开玩笑一样要淑字，可怎么看都跟淑字不沾边啊。

    “原是如此。”慕容洵也觉得萧家十分难搞，同时他皱起了眉头，他觉得很奇怪，但又不清楚哪里奇怪，只得作罢，反正他们甥舅之间有的是时间磨。

    “诸卿若是无事，便先回各自的衙门吧。”姚元昭在慕容洵退下后环视了一圈大殿，见无人再出言，便散了小朝会，群臣们也跟以前一样叩拜后鱼贯而出，然而角落里有个不起眼的年轻小官还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姚元昭命彬儿关上殿门，随后自己走到了他面前调笑道：“赵兄迟迟不起，是想让我扶你起来吗？”

    “陛下……”跪着的人正是赵明晗，他抬起头满脸愁容，担忧地看着姚元昭。

    “何事？”姚元昭收起了笑脸，她看出赵明晗有很重要的事要讲。

    “陛下今日是有备而来吧。”赵明晗在大理寺多年，被打磨出了敏锐的洞察力，在君臣对峙的时候他便听出了后宫的消息都是姚元昭故意泄出的。

    “我没白让你在大理寺那么久，说吧，你想说何事？”姚元昭还是将赵明晗扶了起来。

    “陛下是难得的贤君，臣愿为陛下的晁错，鞠躬尽瘁。”赵明晗看出了姚元昭的意图，姚元昭要一步步削弱外戚的势力，今日朝堂上慕容洵和王伯章联合起来是个非常可怕的信号，他们都是家世显赫的外戚，手握重权是会威胁到姚元昭的地位的，他作为臣子，而且是受到姚元昭赏识提拔的寒门进士，此时便是他为伯乐效力的时候了。

    “晁错可是落了个腰斩的下场啊，你想清楚了吗？”姚元昭直视着赵明晗，一双眼睛如锋利的刀，似乎想要割开赵明晗的心。

    “臣，明白，陛下待臣有知遇之恩，臣当以死效之。”赵明晗没有退怯，他眼神逐渐坚定。

    “你家的孩子还小吧，况且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家人。”姚元昭不是不信赵明晗的决心，只是有软肋的人，是做不到最后的。

    赵明晗先是一抖，随后跪了下来，重重地向姚元昭磕了头：“臣自知自己愚钝，也无甚本事保护家人……臣……”

    “你的决意我已知道。”姚元昭心里还是暖的，起码她不是一个人在跟那些世家抗争，但她随后便被赵明晗的花惊得瞪大了双眼。

    “臣知道保不住自己的孩子，所以，臣恳请陛下纳姝晗为才人，也算是保住了我赵家的一条血脉。”赵明晗不停地向姚元昭磕头，祈求姚元昭多少能保住一点他的家人。

    “你怎的这么想不开，要将你meimei送进宫？”姚元昭让彬儿和小喜上前阻止赵明晗继续磕头。

    “就算要诛三族，姝晗嫁给陛下便是皇家的人，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她。”赵明晗被强制从地上提了起来，他仍然双手抱拳作揖：“陛下，我从小便没了娘，姝晗是我继母生的孩子，她将我视如己出，进了家门后和我爹一同将我抚养长大，直到我十六长大成人那年，继母才生下姝晗，没过几年她便和我爹相继病去，从此姝晗便是我带大，她不仅是我的妹子，她也是我的孩子，臣从没求过陛下，唯独这一次，臣恳求陛下救救她，她只是个被兄长牵连的可怜人。”

    姚元昭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赵明晗说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触及到了世家的利益，他们绝对会跟疯狗一样不顾一切攻讦，为了制衡和平息，届时她也只能像汉景帝那样，杀人平愤，姚元昭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我知道了。”

    “臣，叩谢陛下。”赵明晗得了姚元昭的应允后挣脱了彬儿和小喜的束缚，郑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姚元昭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地叹了口气，要是她有足够的权力，又哪里需要将他抛弃呢。

    “陛下……”彬儿见姚元昭心绪有些低落，小心地喊了她一声。

    “走吧。”姚元昭深吸一口气，调整好了情绪，今天颜钟玉号脉的时辰快到了，她得快点回去。

    －－－－－－－－－－－－－－－－－－－－－－－－－－－－－－－－

    颜钟玉没想到有身孕竟然是这么辛苦的事，一阵阵的恶心反胃叫她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她算是明白为什么萧弥当时那么暴躁了，周皎则是在一边给她剥南诏进献的蜜饯，好歹帮她压一压不适。

    “见过尚义。”来的是尚医局的医女，她挎着行医的木箱恭敬地跪在颜钟玉面前，等待颜钟玉叫她起来。

    “起来吧。”颜钟玉熟稔地伸出手腕。

    “奴婢失礼了。”医女赶紧上前号脉，只见她眉间闪过一丝慌张。

    周皎抓住了这一瞬的变化，立刻追问：“小六，怎么了？”

    颜钟玉也睁开了眼睛，看向小医女。

    “胎像不甚好。”医女摇了摇头，她也是汇通行的人，被派去尚医局钻研了几年的医术。

    “怎的？我孩儿怎么了？”颜钟玉听到后立刻坐直了身子，急切地问道。

    “主子……孩子脉象太弱。”医女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原本是轮不到她这个小医女给颜钟玉看脉的，但颜钟玉说自己还没有位份，让尚医局看才是合情合理，这差事便落到了她的头上。

    “什么太弱？”姚元昭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她进门就听到了最后几个字，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奴婢见过陛下。”医女赶紧给姚元昭叩头。

    “怎么样？还是很难受吗？”姚元昭急匆匆地冲到颜钟玉身边，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

    “稚月……我们的孩子不好……”颜钟玉无助地倚在姚元昭的怀里，眼泪顺着有些消瘦的脸颊往下流。

    “什么？”姚元昭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小心地将手掌覆盖在颜钟玉地小腹上：“它才这么小……”

    “可有安胎的方子？”姚元昭抬起头看向那医女，眼神十分急切。

    “奴婢可尽力一试。”医女用力点头，颜钟玉是收留他们，替罗刹鬼报仇的主人，她必然要尽力为主人效力。

    “你们先下去吧。”姚元昭眉头紧蹙，今天碰到的都是糟心事，她想跟颜钟玉独处一会。

    “是。”房里的人立刻退了出去，屋里瞬间就剩姚元昭和颜钟玉两人了。

    颜钟玉的手指有些冰冷，她抚摸着姚元昭快要拧在一起的眉头问道：“今日受委屈了吗？”

    “倒也没有，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倒是你，别cao心这些了，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姚元昭轻轻环抱住颜钟玉，低着头看着她仍旧平坦的小腹，眼底满是哀伤。

    “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撞到头了，你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跟我讲，我会帮你。”颜钟玉笑着指了指自己完好的脑袋，又揉了揉姚元昭梳理整齐的后脑。

    “我都这么大了，还摸，都乱了。”姚元昭像个赌气的小孩，鼓着腮帮子埋怨着整理头发。

    “不回答我啊，那我继续抓，把你的发髻都扯散。”颜钟玉才不会被这么容易糊弄过去，她又抓了两把姚元昭的头发。

    “好好好，我答应你，可你不能勉强自己……要是不行，那我们就不要这个孩子了……”姚元昭一脸无奈，随后神情黯淡了下去，她也不知孩子为什么会不好，兴许是避子汤的问题，也可能是她们太过劳累，但不管怎么样，孩子没了可以再要，颜钟玉只有一个。

    “我知。”颜钟玉知道姚元昭说出这种话来心里会有多难过，她侧过脸蹭了蹭姚元昭的下巴，然后又抱紧她，一如小时候，她们最困难的时候，在黑暗里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