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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独没料到这句——对不起……这一个拥抱,蕴涵了过去十年里他们所有的相依为命和相争相忌,如此甜蜜,如此苦涩——如此心酸,凝结在这离别前最后的胶着里。福康安终于缓缓松开了他,却舍不得远离似地凝视着他的眉眼——那张比起十年前更加深沉却又更加动人的容颜,他动了动喉咙,微微地贴近他,在这一瞬间,他几乎要吻上那暌违许久的双唇——但是,他是福康安。董额氏漫天的鲜红的血在皑皑雪地中绝艳地绽放,宛若地狱中的彼岸花。饮过忘川水,从此无情无欲,洒血疆场——这或许已成宿命。所以他只能遗忘,只能逃。是不是不再相见,那份噬骨的折磨心痛就会略轻几分?“对不起……”他低声一叹,任那灼热的气息扑在和珅冰冷的脸上,再一次如此呢喃,最后望了他一眼,一步步地退后,直至最终匆匆转身离开,留下心里那句难堪出口的——我爱你。和珅仿佛一直都没能回过神来,他呆怔着,脚下一软跌坐于地——他简直不敢置信,心跳却剧烈地跳动着,越来越快,引发一阵痉挛似的剧痛——为福康安彼时心如死灰的表情!这算什么?!为什么每一次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可以将他遗忘的时候,他总要一次次地出现,给他微末希望的同时又在瞬间剥夺地干净!他微张着嘴,急促地喘息着,发乱衣散地瘫在地上,却没有一丝气力起身,他越喘越急,一只手胡乱地在身上掏摸着——不,不对,没有香包了,他的另一份感情的维系也早已被他亲手刨了干净!他仰起头,任两行热泪从干涸已久的双眼中喷涌而出,难止难歇。微敞的门外,永琰在暗冲沉默地看着,直到他的紧握的双拳暴出狰狞的青筋,他才陡然转身,向御园深处行去,在湿漉漉的残雪未化的地上深深浅浅地踩出两道淋漓的水印。他此刻方才明白,和珅已经成为他此生圆不了执念戒不了的毒——要得到他,惟有真地龙登九五,坐拥江山!第四十八章:暗伤情皇姑离京,定藏边福帅封王(上)乾隆四十六年,一等嘉勇公福康安领兵督战台湾,行至闽浙方知匪患之重——台湾全境除府城诸罗与鹿耳门港等零星小城泰半已落入林爽文之手,福建水师受命登陆援救却屡屡被反军击退,已是军心大乱势如火急了。福康安行营九月终移驻福州,召令黄任简等将放弃台府死守台海咽喉鹿耳门,一面顶住了朝廷清议屡屡催战的压力,雷厉风行地解散了腐败无能船破炮锈的福建水师,只带自己亲自带出来的太湖水师五千精锐,一面命人火速赶修战舰,急的兵困台湾的黄任简柴大纪等将抓耳挠腮,防御战线已经一缩再缩,林爽文攻势一日猛似一日,皆因怕了这百战百胜的战神福康安!福康安下令日夜兼行督造炮舰的命令才下,京城就拨来军饷一千万两白银,却是和珅从议罪银中拨划出来,大解福康安整顿军备的燃眉之急。随军征战的参赞将军海兰察复又不解,福康安见信只是苦笑而罢,一挥手,便离席督战——惟有这远隔万里的二人心中方知,这儿女情长,此时俱要化做千秋家国,或者此刻才是二人真地能并立于世的唯一契机。十月二十七日夜,南风大起,携着迷离秋雨袭至厦门,福康安披挂整齐,万名将士齐集码头待命,天尚未亮,战鼓擂遍,福康安焚香谢天,回首望去,苍茫波涛之上千船万舰墙桅如林,顶上挑着的节绒帅旗猎猎飞舞,忽然振臂一呼:“三军听令,全员登船,依次出洋——十二时辰之内登陆台湾!”船借风势,破浪飞行,不损一舰而自鹿耳门登陆,随即与闻讯赶来截击的林爽文大军短兵相接,林爽文自福康安抵达福州伊始变重兵把守入海口,这场仗义军以逸待劳杀地着实惨烈,然此次官军皆福康安亲兵,遭遇起义军的埋伏后“屹立不动,枪箭齐发”死伤无数也不后退一人,少经战阵的起义军从未见过这样不怕死的官兵,于是阵脚大乱,反而一战即溃。初战告捷,福康安刻不容缓,兵分五路进攻嘉义,以解诸罗之危,次年初,攻陷林爽文的“国都”大理杙,活捉林爽文并天地会头目,义军余者至此闻风丧胆,再无战心,福康安如秋风疾扫,登台不到半年就廓清全宇。捷报传来,乾隆大喜,第三次着福康安绘像紫光阁,于嘉义县立“福康安纪功碑”并破天荒擢升恩封其“贝子”爵位——为清自撤三藩以来非爱新觉罗氏得封皇爵之第一人。同时大赏百官,和珅以“襄赞军务”有功,得封三等忠襄伯。但福康安有感于林爽文之反实乃“官逼民反”之,故并未凯旋回京,而是自请为闽浙总督,亲自留在台处理各种善后抚恤安民春耕事务,如此三年,台湾大治。乾隆五十年,安南蠢蠢欲动再犯边境,朝廷加福康安大将军衔,就近领兵前往平乱,前锋部队刚到广州,安南国王闻福大帅领兵竟吓地不战而降,自愿五年一供,全军退出中国边境,只求福帅“莫加兵问罪”,一时之间,引为笑谈。和珅轻轻一咳嗽,觉得肩上一重,一件雀金斗篷就覆于身上,他放下奏折,含笑看向身后清俊的小哥儿:“这么快就下学了?”丰绅殷德掩嘴一笑,往父亲怀里一猴,红扑扑的脸蛋还淌着汗:“阿玛……”和珅掏出怀表一看时辰,不觉地摇了摇头:“又逃学了,你也十一岁半大人一个了,哪有动不动就逃学的世家公子?”“你越来越象福四叔了!”丰绅殷德扁扁嘴,“逮着机会就教训我——咸安宫的师傅都是看碟下菜儿,不论我写的文章多狗屁不通,他们也都涎着脸恭维什么‘雏凤清于老凤声’,谁不知道他们是想讨好你啊?”和珅莞尔一笑,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这座官学虽也一般是学文着作之地,却早早浸染了宫廷中无数争权夺势的墨黑——从他踏进咸安宫之时,就已看地明明白白,如今却是屈指十五年矣。丰绅殷德眼尖,就着父亲的肩膀看见那奏折上的名字:“‘奴才福康安奏请自为两广总督署理‘十三行’事务‘……二叔不就是跟着福大帅出征安南的么?我在学里竟日听人说福大帅如何英勇无敌百战百胜,怎么皇上不把他调回京城和阿玛一样也当个中堂呢?非得一处一处地换地方呆,连带着二叔也归不得家。”和珅怔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道:“那是皇上爱他,怕他招了人的忌。”“难道破天荒地给他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