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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是僧人居住的厢房。毗邻一片茂密的小竹林,竹影潇潇,映在窗上,别有一番山居趣味。吃罢斋饭,林槐自来熟的去后山菜地劳动。陈絮在正殿前的阶梯上坐了一会儿。殿内有厚重的檀香味道,还有僧人在蒲团上打坐做午课。远离都市的喧嚣,周遭难得寂静,能听到鸡叫鸟鸣,甚至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炉上的铸铁壶咕噜咕噜的冒着白烟。一室茶香。谢尧亭说:“病情控制的很好。肿块没有再继续变大,我再调整个方子。还是跟上次来时一样,我建议您能下山一趟,用西医的方式做个全面检查。”清和禅师发须皆灰白,宝相庄严。他徐徐说:“生死有命。阿弥陀佛。”谢尧亭不再多言。静默片刻,清和禅师缓缓开口,问:“居士似有难言之事?”谢尧亭低头抿了口茶水,清静的眸中有些恍惚神色。他低声道:“红尘男女的世俗之事而已,不值一提。”禅师慈祥一笑,“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谢尧亭垂眸静默了会儿,“她还不知道。”他顿了顿,“她算是我的小辈,年纪还小。这让我有罪恶感。”山里黑的早,傍晚的寺庙黑灯瞎火的,只有单调的静谧。月亮爬上来,一味的冷。陈絮点燃了三支香,跪在蒲团上,虔诚的对着供奉的佛像拜了三下,插在主殿外面的青石鼎炉里。她双手合十,将心中所求低声念出,“我希望,能快些长大。我希望,他能健康、平安、快乐。我希望,他能喜欢我。我还希望,能有个家。”“呵,都像你这么贪心,菩萨怎么忙的过来?”殿宇中的黑暗角落突然传出一把冷峭的声音,冷淡,又讥诮。陈絮被吓了一跳,惊慌的望过去。“是谁?”周弋从黑暗中走出来。佛像前供奉的莲花灯影影绰绰的,青影摇曳。他很高,又瘦。身上也穿灰蓝色的僧袍,手腕执一串小叶紫檀的念珠,衬得皮肤更白了。有头发,额前的刘海有些长了,遮住了眉毛,神色郁郁。一时之间,陈絮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又问了句,“你是谁?”他说:“周弋。”“你在这里做什么?”“养病。”陈絮站起来,疑惑道:“养病?”他说:“对,心脏病。佛寺里教人清心寡欲,最合适了。”陈絮“哦”了一声,只当他随口胡诌,根本不信。周弋走近了,她才看清楚,真是金玉其外的上好皮相。年龄大概与她相仿,皮肤白,鼻梁高,眼睛十分深邃,看人的神色便带了三分浑然天成的凛冽。他长相是那种偏欧化的乖张,身上的僧袍衣襟都是中式而含蓄的。偏偏却又协调的很。陈絮对他的印象说不上好,也不欲多谈,转身欲走。周弋养病期间无聊的很,每天在寺里除了打坐就是念经。她瞪大眼睛的样子,很是天真无邪,还蛮有趣的。他拦住她的去路,“你问完了,该轮到我了。”陈絮不太想理他,十分灵巧的转了个身,企图从另一边的缝隙中挤出去。却没想到周弋手上的动作更灵活,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拧了回来。陈絮叫嚷了句,“你放开我。很疼的。”谢尧亭从后院厢房走过来,蹙眉站在阶梯下,“小絮。”第13章3-4-25.山居(2)他眼中溢上一丝阴翳,沉声说:“你先放开她。”周弋的目光望过来。陈絮仿佛看到救星一样,使劲儿甩开了他禁锢住自己小臂的手,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下去,站在谢尧亭身边。“发生什么事了?”他偏过头,低声问陈絮。“我在上香。他突然从殿里出来了。”她言简意赅的回答。避重就轻,讲的也算是事实。又是一声呵笑。周弋不是肯吃亏的性格,说要问便一定会得到答案。他别有深意的上下打量了谢尧亭,问了句:“这就是他?”陈絮立刻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她当即羞红了脸,愠怒道:“不关你的事。”“那就是他了。”周弋肯定道,他无聊似的一直把玩那串紫檀的念珠,木珠一颗颗滑过他修长白皙的指间。戳破了她的秘密,他也没再多说什么,似笑非笑的转身离开。夜空明净黯蓝,皓月当空,月色温凉沉寂。漫天的星辰。寒窗孤灯,一丛丛竹林沙沙作响,笼着一层白茫茫的霜气。谢尧亭笑了笑,开玩笑说,“我还没见过,你竟然会跟别人起争执。”陈絮鼓着脸,“才不是呢。是他太讨厌了,躲在一边偷听我向菩萨许愿。又突然跳出来吓了我一跳。还拦着不让我走。”听到她孩子气的告状,谢尧亭眸中笑意又深了些。他问:“哦,你许了什么愿?”陈絮沉吟片刻,赖皮道:“愿望说给别人听,就不灵了。”谢尧亭不以为意,一笑而过。水岩寺的规制完整,穿过大殿,后面便是斋堂,禅房和客舍。厢房外面有竹子制成的小桌和椅子,两人坐了一会儿。陈絮双手捂在唇边,轻轻呵了口气,又握在一起搓了搓。谢尧亭看她一眼,低声说:“上次过来时,是秋天。天气还没有这么冷。”陈絮抱臂,拢了拢肩膀,“虽然很冷,但是全世界都很安静。好像能听见星星的声音。”谢尧亭微微一笑,“星星也有声音吗?”陈絮指着天空那颗最亮的启明星,说:“有啊,在这广袤无际的宇宙中,每颗行星的公转速度和轨迹都不同,落在琴键上的音阶也不同。散落天际、连成一线,变换的节奏就是奏鸣曲的音谱。”她说着,伸出手指在桌面比划了弹奏的动作。“原来,小絮还是位诗人呢。”谢尧亭含笑望她。陈絮忽然腼腆起来,小声说:“其实,作诗也没什么难的,把字句截短了,不要标点符号,一行行竖排起来,就是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