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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没睡着。”陶玉儿用指背抚过他脸颊上的伤口,看着那双清透的眼睛,心里却叹了口气。在初入伏魂岭时,得知冥月墓中有海碧与陆无名的儿子,自然会多看两眼,只觉他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与肮脏阴暗的墓xue格格不入,像是得了老天眷顾,天生就该清雅灵秀。无念崖门规是要断情绝爱,身为陶心曾经最宠爱的弟子,陶玉儿的心性也是一直淡薄自私。原为红莲盏才会嫁给萧云涛,谁知却逐渐爱上了那个淳朴的男人,后来生了萧澜,更是将一半命舍给了儿子。只是心中有了牵挂,就等于自己放弃了掌门之位,在颠沛流离的岁月里,陶玉儿白日里东躲西藏,夜半时分带着儿子亡命四方,苦吃得多了,心里的茧也就越来越厚,埋没在深深的阴影里,如同陷入泥淖。在最阴暗的时候遇到陆追,哪怕他再美好无瑕,也不会像寻常妇人一样,抱起来哄一哄亲一亲,看过也就忘了。在萧澜中毒又解毒的一年浑噩里,他一大半时间都是与鬼姑姑一道待在墓xue中,以至于后来自己才隐约听到消息,说陆追也被带去做了药鼎,以血饲蛊,养成后好去吸食萧澜身上的残毒。“你就不怕陆无名知道吗?”某次,陶玉儿问,“知道你竟拿着他唯一的儿子用来炼药。”“拿来炼药而已,无非受些痛楚,服下解药也死不了。”鬼姑姑道,“那小贱人的种,生来就命比纸薄,如何能与澜儿比。”“你倒是挺关心我儿子。”陶玉儿不冷不热回了句,又提醒,“可再过三月,陆无名与海碧就该回来了,陆明玉若是告你一状,这墓中想要又会闹上一闹,说不定还会牵连澜儿。”“他若告了状,澜儿便等于没了药,没了药,可是要死的。”鬼姑姑嘎嘎笑,“你是没看到,那小贱种平日里闷不吭气,对澜儿却比谁都上心。自己疼得蹲在地上哭,擦了血还要守在床边,说怕弟弟也疼。”或许是因为做了娘的关系,陶玉儿的心难得抽疼了一下,又想起昨日还见过陆明玉,脸色有些白,走路也不稳,却还是笑着同自己打招呼,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于是下回再见时,便留着在自己房中多玩了会,又蒸了一碗鸡蛋糕,抱在怀里觉得他快瘦成了一把骨头,可笑容依旧是暖的,像是墓xue中的一道亮,半寸光。“老天爷定然是极喜欢你的。”陶玉儿拥着他,低声哄着睡,“只是他现在事情太多,将你给忘了,将来等他想起来了,你往后的路就好走了。”陆追在梦境中迷迷糊糊应了句,睡得愈发香甜。于是怀中这个瘦弱的孩子,就变成了陶玉儿心里除去萧澜之外的另一个牵挂。甚至最后即使离开了冥月墓,在初时想到他时,也是一样充满了怜惜,只是这几分怜惜,却也在往后的岁月中被渐渐消磨干净,现如今连她自己也恍惚搞不清楚,究竟还剩下几分。“夫人?”陆追疑惑,“你没事吧?”“没什么。”陶玉儿松开手,“又想起些惹人心烦的陈年旧事罢了。”“大过年的,要想些高兴的事情。”陆追笑笑,“叹气多了,皱纹也就多了。”“就知道胡说八道。”陶玉儿拉着他也坐在自己身边,“山下乱成一锅粥,还能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仔细找一找,总是有的。”陆追道,“比如说王城里,没了夫人的米油店,想来隔壁街的大仓米油行该赚的盆钵满,老仓十有八九又会偷溜去挥霍吃花酒,而他的夫人,十成十会拎着打狗棒撵上门,闹一个鸡飞狗跳。”陶玉儿“噗嗤”笑出来:“原来这么些年,你一直在留心我这头的动静。”陆追流利道:“夫人容颜未气质华贵,我自然是认得的。”陶玉儿被他逗得直乐,心里的雾霾也散去了些,又问:“你这脸上的伤是没什么事,可身子里的毒呢?”陆追将手腕递过去。陶玉儿替他试了试脉,道:“挺好的,比先前和缓不少,看来澜儿的内力当真有些用。”陆追附和:“嗯。”“澜儿临走时还在叮嘱我,要看好你。”陶玉儿道,“说不准往山下跑。”陆追感慨:“萧兄真是个大好人。”陶玉儿拍拍他的手,也跟着笑,只笑意却传不到眼中。知道除了这句,萧澜定然还说了别的,陆追却也没再问,只是陪着陶玉儿坐在屋檐下,一起说说笑笑闲话家常,看远处流云变幻,最终叠成白雾重重。山下,一伙江湖人正高举长剑棍棒,将城里一处屋宅围得水泄不通,仗着己方人多,个个扯着嗓子叫骂,叫冥月墓的人识趣些,快些滚出洄霜城。第五十章-你是谁将计就计冥月墓素来极少在江湖露面,武林众人对其知之甚少,只隐约听过些传闻,说那墓xue中遍布瘴气毒雾,阴森可怖,不是人待的地方。要放在平时,这些小门派的痞子混混是决计不会主动上门寻事的,可这回仗着己方人多,再加上有心人在背后一煽动,也就狐假虎威前来挑衅。觉得若是能将冥月墓赶出城,自是心满意足,说不定还能趁乱抢些钱财,若是赶不走当真打起来,那现场这百十来个人,也不会单单唯有自己倒霉,跑快些便是——如此一想,不来才是亏。“滚出来!”有人等得不耐烦,用刀柄“哐哐”砸门。片刻之后,几个侏儒窸窸窣窣爬上屋顶,小心地盯着门前每一个人,眼底有些压抑的仇视与恨意。敲了半天门,没想到却引出来一群这玩意。在场众人看清之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心底最后一缕警惕也消散无踪,暗道原来冥月墓中都是这样的畸形怪物,那莫说这三五个,即便是三五十个三五百个,也能砍杀一空,不足为惧。又是重重“哐啷”一声,破旧的门扇被生生踢出一个洞,冷风呜呜灌进去,将空荡院内的尘土与草叶吹得翻起落下。后头的人也逐渐躁动起来,举着刀喊打喊杀,催促打头的人快些动手,莫让大家在此吹冷风。“都闪开!”站在最前的是个七尺莽汉,还是头回被这么多人围着,一时之间洋洋得意头晕脑昏,大喝一声气沉丹田就要撞门,谁料腿刚一伸出去,却有一阵疾风飞速袭来,“嘎巴”一声卷着右腿,向外重重翻出扭曲的弧度。剧痛顷刻穿透骨髓,莽汉惨叫一声跌坐在地,其余人完全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踮脚也只来得及看清墙头落下一道黑影,而后便有尖锐的破风声迎面而至,心慌之下闪躲不及,脸上身上手上像是缠满了冰冷的毒蛇,浑浑噩噩间就已遍布伤口,血染长街。“快跑啊!”有人先喊出声,捂着右眼满脸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