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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出一源的穆曦微。更是落永昼全心全意信任的人,才能在老虎打盹的时候偷偷撩拨。换个其他人,别管落永昼睡没睡熟,远隔着八百里大概就有明烛初光剑气横空而出去追杀。然后他看到了落永昼的脸,看到他熟睡时合上的眼睫和一弯唇角,比起白日招摇过市时拉的仇恨而言堪称温和无害。他在月光下看见了此生最美之景,如梦似幻。穆曦微手忙脚乱把面具给落永昼盖回去去时,差点又磕到他的鼻梁。他脸红耳赤,对着月亮想了一会儿自己到底是现在自刎谢罪比较好,还是等报仇以后自刎谢罪比较好。冷清清的月光如水,把穆曦微整个人浸在其中,硬是把他给浸清醒了。穆曦微冷静想,自己现在自刎谢罪,等落永昼醒来的时候就是一滩血加一个冷冰冰的死人,一定会吓到不知原委的落永昼。若是等报仇以后自刎谢罪,落永昼一定会觉得他莫名其妙没担当,一辈子都在浑浑噩噩地为着旁人活瞧不起他。所以不如不自杀来得好。穆府灭门时,穆曦微真的是万念俱灰,觉得他活在世上仿佛是个没有根的人,不知来历,不知去处,活不活都没什么意思,没什么差别。他这会儿改了主意。世上还有落永昼。他想好好活着,想多和落永昼走一段路,想和他相处一段时间,多看他几眼。无论是平平无奇的那张面具,还是面具底下惊为天人的那张脸。在穆曦微眼里看着都一样好。于是穆曦微对着月光吹着风,下定了主意。他打算一切老老实实坦诚对落永昼交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如果不杀不剐,那就用尽全力好好活下去,好好和落永昼一直待下去。那时候的穆曦微就那么点微薄的愿望。殊不知年少时的时光太匆忙,年少时的诺言最轻薄。不是真心不够,而是变数太多。没等他第二天早上和落永昼坦白,魔族的大乘首领、妖魔主的真实身份…接踵而来,在原本尚算平静的水面了溅了个底朝天。再然后,就是洛十六不告而别,他在父母墓里发觉了剑圣的剑气,在白云间听到了落十六的死讯。大概是他真的不配。每次他想抓住的美好善意,最后都会被残忍地一一践踏,一一打破,告诉他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幻象妄想,不得长久。镜花水月终究有花有月,皎洁轻盈,柔软芬芳。幻象妄想也终究被他目睹过,世间至美,身临其境,以假乱真。怎么能接受到头来不过碎镜一地,清水一捧?怎么能接受表象后面血淋淋的,修罗地狱一般的事实?穆曦微成了大妖魔主。魔族的属下恭敬请教他的名讳,黑衣面具的妖魔主想了片刻,平淡地回他了两个字。他说他叫长夜。穆曦微记得母亲提起过自己名字的意象,说他叫曦微,是取晨光熹微的同音之义。不求他如日出之阳,普渡世人。但求他一辈子能活在日出之阳下,一身清清白白,无脏无垢,一生圆圆满满,光明和煦。少年意气总比天高。穆曦微听到母亲的期许时,总是觉得不以为然,觉得一个人过得好算什么,拉上旁人一起过得好,才算是真本事,算是真慈悲。他想做日出之阳,普渡世人。可惜这一遭遭走下来,他没了家人,没了所爱,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杀他至亲至爱的人是世间至正光明,为了他身上背负的至邪本源拔的剑,动的手。换个说法,若他身上没有妖魔本源,剑圣不会注意到他,更不会对穆家明镜台与落十六动手。这些血债一笔笔写到最后,都是他该背负的孽。面具下的穆曦微垂下眼睛想,他还有什么脸用这个名字,有什么脸说自己如日出之阳,有什么脸活在光明中呢?不如叫长夜罢。长夜不绝,永无尽头——也永无出头之日。最后,穆曦微选择用一份战帖来终结。剑圣滥杀无辜该死,魔主也不该存在这世上。本来穆曦微打算得好好的,以为这尚算一个两全其美的对策。命运像往常无数次那样,对他再度伸出了愚弄的手。他一路杀到了长城底下,对剑圣出剑,劈开了剑圣一半的黄金面具。穆曦微在黄金面具底下见到了一张被他几乎刻入骨子里去,永生永世也难以忘怀的脸。他少年时懵懵懂懂动心,以为这是他世上一切,人间唯一的人,是杀他父母,灭他满门,屠他宗门的血仇仇人。怎么会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怎么会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剑圣看他像一个傻子一样在那儿把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引为朋友,引为知交,引为挚爱,被耍得鞍前马后团团转?滑稽吗?好玩吗?满足吗?穆曦微想质问落永昼,想怒吼,想拔剑落得一个干脆利落。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唯有面具下无声落了几滴泪,眼睛血红。眼泪渐渐满面,穆曦微体内的妖魔本源也愈加躁动不安。魔族天性嗜血好战,穆曦微原本通过压制体内妖魔本源的方式来压制他麾下魔族天性,使得他们听命于己。要不然魔主约战剑圣这种大场合,正常状态下,魔族怎么可能还会乖乖静待于后方,而不是扑上去与人族厮杀混战成一团?然而穆曦微本人也不会想到,黄金面具下藏的竟是落十六的脸。他预料不到自己的这场心神失控,也预料不到妖魔本源躁动之下魔族的失控。随着魔族仰头的嘶吼声震云霄,兵戈出鞘,人魔两族混战成一团,鲜血如雨,断肢零落,修罗地狱场景重现人间。落永昼将一切看在眼里,无声而疲惫地轻叹了一声。他不想与穆曦微为敌。恰恰相反,他太想穆曦微活了,甚至不惜拿自己性命给穆曦微铺路。可是自己的性命落永昼可以慷慨,旁人的性命他不能坐视不理。穆曦微失控,魔族暴动——他不能死。明烛初光扫过的剑风荡开穆曦微的剑,落永昼抬头。战场骤然为之一亮,仿佛云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