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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先前向天下敲过九九八十一下,魔族的军队接着又至长城脚下,明明之前是已经退兵的。若说不是巧合,你信吗?”若不是白云间的越霜江,天下唯二的陆地神仙,谁配得上不孤峰九九八十一声丧钟长鸣,昭告仙道?谁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呢?随后是一阵良久的,压抑到几近窒息的沉默。弟子复说话时,带了一点不知所措的哭腔:“不孤峰一脉几近断绝,白云间无主,人族却一臂。然而魔族那边养精蓄锐,从魔主到日月星皆是好好的。”就算是不掐着指头算魔军多少,长城驻军又有多少。单说是以月长天一个陆地神仙要对阵魔族四个,足以让人绝望。“白云间就在边境长城后面,一旦魔族入侵,我们首当其冲,我们该怎么办呢?”他们还保得住己身,还能拥有像从前那样在山中无忧无虑修行,与同门嬉戏打闹的时光吗?谁来守护白云间,谁来守护人族天下?原来他们平时的安稳表面下,早已千疮百孔。千疮百孔到本应该替他们遮风挡雨的所谓靠山,在真正的风雨来临时,竟不堪一击如一截朽木。“不提这些了。”同伴似是想安慰他,让他振作起来,最后复归于强颜欢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魔族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怕什么怕?”他们看不见落永昼,落永昼却能完完本本地听到两人对话。他知道了这是哪里。是两百年前的白云间。是越霜江、崔无质和祁横断三人死的时候。是落永昼哪怕经过两百年,自己登顶天下第一,也不愿意去回想的记忆。也许是心理使然的原因,落永昼只觉得朗清的和风里掺上几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簌簌地扑来如钝刀割面。谈半生…落永昼竟是冷声笑了出来,笑得脊背一阵一阵止不住地抖。他想通了前因后果。自己最开始在明镜台遗址上发现的几个阵纹,并非是谈半生手笔,明镜台灭门也不是谈半生所为。应当是动手之人别有用心留下,特意想要挑起他和谈半生之间矛盾。可谈半生来过这里。他比落永昼来得更早,来这里布下了的困阵,悄然掩盖去一切布阵的手法痕迹。他知晓落永昼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于是特意布了困阵等待落永昼的前来。落永昼了解谈半生。谈半生也当然了解落永昼。他清楚落永昼的剑,清楚该怎么布阵才不会引起落永昼的疑心注意。更清楚落永昼的弱处在哪。这世上再重的威压,再深的杀机,统统困不住落永昼。他唯一的软肋,只有时光长河里不可挽回的缺憾。譬如两百年前的不孤峰之难。于是落永昼顺理成章地踏进谈半生给他留的迷阵。落永昼笑得弯下了腰,眼光恰好看着了地上葱茏的草木,使他想起在明镜台废墟上的零落阵纹。谈半生既然早早来过,不会不发现这意图栽赃陷害他的手笔。那么谈半生是出于何等的想法才不曾抹除这阵纹呢?是信落永昼对他的信任不会因为这小儿科一般的手段而动摇——还是在他看来,自己算计了落永昼,他们两人反目成仇是早晚之事。所以多几个阵纹少几个阵纹,误不误会,对谈半生而言,已经不足痛痒,无关紧要?“师父,师兄。”落永昼低低道。他说得煞有介事,仿佛身边真的有那么三个人和他围坐着,撑着下颔,等着他随便乱说点什么。上到天下格局,小到家长里短,说起来都是快活的,眉飞色舞的。那已经是很久很久前的记忆,久到落永昼再用这两个称呼时,心中不觉生起恍如隔世之感。他伸手抓了一把,除了指缝间的空气,什么也没抓着:“我曾经很想回到这个时候,想你们活下去,想悲剧不再重演,想天下苍生都好好的。”他愿意拿一切,不惜任何代价来换。可惜时光如大江东流,一往不复返,过往不可溯,即便是以陆地神仙威能,落永昼能斩落大妖魔主的头颅,却依然是两百年前的事情束手无策。原来陆地神仙在有些时候和普通凡人,并无任何不同。“所以尽管这只是个回忆幻境,尽管我心中不能再清楚它的目的仅仅是困住我,是使我沉溺其中。我的剑依然会慢。明烛初光一旦慢,剑下锋芒,便不足以破开谈半生布下的幻阵。”落永昼说着说着又有点想笑。做剑圣,做天下第一两百年,人人捧着说,吹他说他是人间传奇,独一无二。落永昼真信了。他真自大到以为他经历过世间至难至险的一切他将性命挑在剑上,与生死擦肩。他曾一剑冠绝天榜,对阵万魔,诛魔首,镇长城,点为人间灯!凡是人烟所在处,皆有剑圣明烛初光的传说。世上有什么艰难险恶,有什么穷途绝境能困得住他?没想到落永昼独独想漏了一个。挚友的背后刀。真是狠,真是绝,往他脸上狠狠打了一个耳光,响亮有声。“我不恨谈半生。”落永昼说。他若真对谈半生恨得咬牙切齿的话,哪里用得着被困在幻阵中犹豫踌躇?早该一剑破去了幻阵,飞剑去取谈半生首级。恨也是动力。是比其余一切□□都要强烈,都要浓厚的动力源头。可落永昼恨不起来谈半生。他深深吸一口气,喉咙干涩,嗓音也像是一字字挤出来的般嘶哑:“谈半生师父为魔族殚精竭虑而死,他有什么理由不恨魔族,有什么理由不对未来的大妖魔主斩草除根?”落永昼掂量得出谈半生师父对谈半生多重要。谈半生这半辈子,在他师父活着的时候为他师父活,在他师父死后为他师父期望活,就那么点盼头,就那么点光,无论生死。你说他师父对他多重要?即便是落永昼自己扪心自问,他自己能不恨魔族,能不将恨意宣泄在魔族身上吗?怎么可能?魔族杀了越霜江,杀了崔无质,杀了祁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