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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喝了一口茶:“我妈之前有一个喜欢的人,是她学画的师兄,那个人没和她一起反抗到底,于是她一辈子陷在了祝家。”“我妈本来是不愿意看见我的,但我小的时候她发现我对色彩感知很敏锐,于是就带着我学画了。后来我临摹过她喜欢的人的一幅画,很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顿了顿,祝深闭上了眼睛道:“那是我噩梦的开始。”祝深十岁生日的时候,临摹了那幅傅云织挂在床头的水墨画,送给她当做礼物。傅云织看到以后,深受刺激,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拽着他去天堂湖,险些将他溺死在冰凉的湖水里。许多年后,祝深才知道,原来,他临摹的那幅画是游笙画的。那是她最看重的宝贝,谁都不能玷污半分。“她好像没有把我当成是她的孩子,她只是想让我当一个绘画工具。可我也知道,只有我画画的时候,她才会注视我,所以我就顺着她的意思开始画画了。”祝深耸了耸肩:“画得好,她顶多笑一下。画不好,她会说很多伤人的话,她憎恶祝家的每一个人,我不允许自己不好。”钟衡伸手揽住祝深的肩,沉声说:“你很好。”祝深轻轻地笑了,没当一回事。钟衡却认真无比地加重了语气对他说:“你真的很好。”祝深止住了笑,懵懵懂懂地看向钟衡,垂下了眸子,无限黯淡:“后来算是好了吧。”因为他想要傅云织开心。打从他记事起,傅云织就致力于了结自己的性命,大大小小自杀了无数次。最后那次,是在一个雷雨夜,终于吞服安眠药自杀成功。傅云织留在L国的日记本里说她和她的师兄曾约好一起私奔的,那天滟城下着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暴雨,交通系统都瘫痪了,恰是天助他们。她在约好的地方等啊等,等到最后,她的师兄都没有出现。是祝深的爸爸,也就是她当时的未婚夫接她回去的。她不死心,想要去找他,可他住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那人只给她留了一封信,说已经想通要了断这段缘,叫她别做无谓纠缠,劝她珍惜未婚夫。她像是一个商品一样被傅家和祝家摆到明面上交易,可她却无能为力。“即便是这样,她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要求火化她,做成一条项链,她想去她喜欢的人的身边。”放下了茶杯,祝深从一旁拿出了一个绒布小盒,是宝蓝色的绸面,恰是她生前最喜欢的。祝深望着盒子发愣:“可是她等的人已经记不住她了,他和别人有小孩了。”钟衡摩挲着他的肩头,语气温柔:“在替mama难过吗?”“我不难过。”祝深仰起了头,倔强地不让眼眶落泪:“她求仁得仁,我有什么好难过的。”钟衡带着他轻轻靠在了自己的怀中,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手臂:“如果她希望世界上有人替她难过不平呢?”祝深怔住了,喃喃道:“可她……明明一副很想解脱,很想去那个人身边的样子。”钟衡轻轻地拍着他的肩。祝深又陷入了回忆。其实傅云织偶尔也会有很温柔的时候,在祝深受了伤的时候,还会轻轻给他擦药。尽管语气生冷,说是不希望他因为一点小伤而耽误明天的画画,可祝深坚定地认为那是她在关心自己。偶尔下雨的时候,他看见傅云织站在窗帘边凝望着窗户上的雨帘很掩抑地哭泣。只是那时他还不懂,不明白傅云织为什么要哭,直到后来,他才懂了。在许多年前的一个雨天,她没有等到自己的爱人,也永远被禁锢在了笼里。两人就这么一直聊到了晚上,祝深吐露了这十几年的心事,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用过晚饭以后,祝深小声问钟衡:“明天……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钟衡点了点头。祝深捏着那盒子道:“她总在梦里催我送她回家,我不知道强行扣她这么多年,是不是做错了。”钟衡低声安慰他:“你没有错。”“我好像知道那种很想见一个人,却见不到的感觉了,很难过,原来这么多年,她都这么煎熬。”一瞬间,钟衡眼里的光像全都熄灭了,却犹自强忍着,带着祝深回到房间:“睡觉吧,明天我陪你去。”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没完没了,整座城市像蒸在了黑暗的水汽之中。偶有光亮撕破寂静的黑暗,不过也只是一瞬,那利箭一样的闪电,是响雷的信使,只消片刻,噼里啪啦的雷声便从高空传到了耳膜。祝深冒着冷汗,翻来覆去。他害怕。却难以启齿。忽然,房门被打开一角,有人轻而缓地提着脚步走了进来。祝深没有睁眼,但轻嗅一口,闻见来人身上沉沉的木香,这便已经足够让他判断他是谁了。钟衡站定在他的床前,看了他好长一段时间。祝深屏息相对,听着窗外的惊雷,终于不再害怕了。钟衡正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衣角忽然被扯住了。“别走。”祝深突然睁开了眼睛说。闪电光束照亮了室内一瞬,祝深的眼眶好像是湿的。钟衡的心被揪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了。于是他转回了身子,坐在了祝深的床边,轻轻道:“睡吧。”祝深淋了场雨,脆弱得像个小朋友,所有平日里那慵懒抑或者是趾高气扬下的伪装全部分崩离析了。“你陪我睡。”他望着钟衡说。钟衡看了祝深好一会儿,喉结在寂静而又黑暗的房间里滚了一下又一下,半晌,他还是上了床。他穿着家居服,室内的温度并没有被祝深调得太低,左右对付一晚也是可以的。忽然,身上一重,他被祝深搭上了条薄被。——或者说,祝深将自己身上的薄被分给了他一半。钟衡转过身去,背对着祝深,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这太难了,他怎么能做到心无旁骛地与祝深呆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呢?做不到心无旁骛,思绪飞过的每一寸角落都像是在亵渎。轰隆轰隆——窗外响雷不停,祝深却不再害怕。响在他耳畔的不过是迟钝而沉闷的声响,恰如身旁这人。离得近,他都好像能听见这张床上的心跳,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伸手从钟衡的背后绕到了他的身前,像是寒冷时节里迁走的飞燕终于在春日还了巢。对方身体一僵。祝深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钟衡也任他抱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身后那人的呼吸都变得均匀而沉稳,似是睡着了。忽听一声呓语,被雷声打碎,又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