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夜

    没有人会为谁停留，每个人都是过客。

    当然，我也是。

    国外的冬日街边寒冷又静谧，林北庭选择了一家咖啡店休息，一杯摩卡咖啡端了上来，他点头低声道谢。

    距离出国已经过了七年，和想见的人也分开了七年多。

    如果说忘记一个人需要七年，那他满打满算过了七年半，是否也该释怀？

    2000年5月27日到2008年2月4日。

    七年半，2809天。

    坐在温暖的咖啡店，隔着一层玻璃看向窗外苍白的世界，他只觉得冰冷。手指触碰到温热的咖啡顿了顿，垂眼看着那股热气。

    “诶，林子，你看徐大嘴头上有个柳絮毛。”赵曦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站着的少年。

    林北庭穿着一中校服，但却站在附中里，很难不引起周围同学的回头。他和赵曦并排站着，夏日的柳絮到处飘，闻言看了眼徐大嘴，见他还在滔滔不绝的跟一中主任说着什么，转头又看向赵曦。注意到他的目光，赵曦摇了摇头，手指拨弄几下头发，把不算乱的发型搞的乱七八糟。

    “你看我干嘛？我头上也有？”赵曦小声问他，顺便低下头，抓着他的手腕示意自己帮他摘下来。林北庭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边的徐大嘴停下谈话朝他俩吆喝：“你们俩！让你俩罚站，在那干什么呢！又想打架是不是？赵曦！”

    赵曦立马松开他的手腕，林北庭也抽回手，两人迅速分开，心虚似的。

    两个人不知道第几次在校外打架被逮住了，不过这次不是打对方，只是帮同学赶走了小混混，很不巧的，又被徐大嘴看到了，那同学早就跑了。又是他们俩，又是徐大嘴和一中教导主任。

    赵曦安静不下来，往林北庭旁边挪了挪，没人注意到他，只有林北庭余光看到他正接近自己。赵曦又大着胆子靠了靠，触碰到林北庭垂落在身侧的手，小拇指勾了上去。林北庭低头看了会，引着他十指相扣背在后背。赵曦被他拉的踉跄，又很快站定，夏日的风带来一丝清凉，但他却心虚的厉害，脸颊浮上一层红晕。

    偏头看向林北庭，发现对方一脸平静，甚至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厚脸皮…”他声音很小，但林北庭离得近，自然听得到，赵曦听到一声轻笑，去看他的时候那张脸依旧冷淡。

    听错了？

    不可能啊？声音明明像是他啊？

    赵曦正出神，又听到他笑了声，这次他看到林北庭嘴角的笑意，咬牙切齿的问他：“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林北庭摇头：“不好笑，有一点……”后面的话他没听清，因为徐大嘴跟一中主任吐槽完了，接下来要处理他俩了。

    徐大嘴又絮絮叨叨说了半个小时，藏在后背的手不敢乱动，但已经出了一层汗，林北庭一脸平静的听着，时不时会捏捏他的手指，赵曦的注意一直在手上，最后只听了一句：“赵曦！你再让我逮到你打架，你就禁足在附中，一中不许再踏足了。”

    赵曦敷衍的应了一声，摸了摸鼻尖嘀咕道：“不让你逮到我打架不就好了…”

    他感受到那只手被被握的紧了紧，莫名的去看林北庭，林北庭的嘴角上扬，咳了一声才压下那股笑意。

    被教育完时已经七点多了，刚好赶上日落，两个人偷偷牵着手并排走在梧桐街道，夏日的梧桐街枝繁叶茂，阳光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边，影子被拉的好长，影子中的两人肩抵着肩。

    不知是谁先偏了头，又是谁先吻了谁。

    但那一刻，他们彼此都无比幸福。

    临近高考，时间太赶，两个人几乎没有独处的时间，林北庭无奈住了学校，但还是会私底下偷偷联系。

    在第七日都不曾收到对方的消息时，林北庭还是没忍住去附中找了他。喜乐超市已经关了门，他在门前站了很久，一直等到太阳完全下了山。

    彩色霓虹灯下的影子多了一个人，他回头，看到赵曦正沉默的看着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开口：“宿舍门要关了吧，还能回去么？”

    林北庭自觉事情不对劲，但他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问起，也不知道什么是他能问的。

    赵曦一路将他送回家，即将分开时都不开口，在朦胧的夜色中看着对方，赵曦笑了笑：“林子，好好考试，晚安。”

    “…晚安。”

    这个晚是注定安不了的。

    高考前小半个月，林北庭听说了赵曦要出国的消息，跑到附中门口，愣怔的看着关闭的大门，回过神时才想起翻墙进学校。

    又是站在喜乐的门口，但这次没等一会，就看到赵曦过来，他背着书包的一边，看到林北庭仿佛意料之中。赵曦进了喜乐搬出提前收拾好的课本，在经过林北庭身边时他停留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怎么解释。

    正是正午当头，太阳直直打在两个人身上，林北庭跑过来的汗还未曾落下，微风吹过，他感受到一阵阵发冷。赵曦什么都没说，与他擦身而过。

    林北庭回头望着他，赵曦沿着一条小路走了进去，没有告别，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太阳被云层遮蔽，整个世界昏暗下来，林北庭始终站在原地，执着的看着赵曦走过的那条路。

    那天之后林北庭就再也没听到过赵曦的消息了，他没有问谁，只是一有空就站在喜乐的门口，没人问他来做什么，他也没去打听赵曦的消息。

    好不容易熬过了紧张的高考，他选择了出国留学，来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他总会在那个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里发送一些消息，又或是节日祝福。

    但从未收到过回信，只有他一人在分享。

    咖啡已经没那么热了，林北庭捏着杯边又喝了一小口，店门被打开，寒风吹了进来，风铃跟着响了几声。

    “一杯冰美式。”

    环绕在耳边的风声猛的散开，林北庭朝收银台看去，仅仅是个侧面，心悸了一次又一次，缓慢的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唯恐那是幻觉般，他叫住了那人。

    “赵曦。”

    赵曦身子一僵，回过头看着坐在窗边的林北庭。

    咖啡店是中国人开的，此时恰巧播放到《最初的记忆》。

    “明明知道你会走远　”

    “我还是拼命靠前”

    “才懂到明白你已经不见”

    “我不能妥协”

    ……

    赵曦接过打包好了的冰美式，林北庭默了默拿着只喝了几口的咖啡起身先行出了门。

    走出店门，看到林北庭在路边站着等他，悄声走到他旁边。又是这样，谁也没开口。

    但又不同于七年前，林北庭先开了口：“曦哥。”

    赵曦转头去看他，迎着林北庭的目光，他有些喘不过气，垂眸去看他手里那杯摩卡，手指在寒冷的空气里被冻的关节通红。

    “嗯。”他从手上收回目光，抿了一口咖啡，苦涩在嘴里蔓延开来，舌尖顶了顶左腮。林北庭似乎只是想叫叫他，接下来就没了后话。

    风里已经有了冬日的味道。

    赵曦抬头，小片小片的雪落在他脸上，呼出一口热气，白雾在空气中散尽，在这寒冷的冬末，两个人在街边站了许久。林北庭那杯稍凉的咖啡见底，他喝点了最后一口，明明摩卡并不苦涩，但他偏偏隔过甜味，吃出了那丝苦味。

    “忘掉吧。”赵曦说。

    寒风也吹散了我们。

    谁也没再说什么，那句话随着寒风被吹往何处，谁也不曾得知。

    陪着赵曦又站了一会儿，林北庭终于动了动脚，他深吸一口气，与当年分开时一般无二的声色，送给赵曦最后一个祝福。

    “除夕快乐，赵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