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重逢，终于找到你了

    天边逐渐泛起一道鱼肚白，赵宁随便从地上捡起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摸到桌上的烟和打火机后，她光脚推开阳台的门。

    窗外吹来尚且带着有些寒冷的春夜的风，吹到赵宁脸上，将她仅存的一丝睡意也吹走了。

    “咔哒”一声，她擦燃手中的打火机，熟练地点燃了一支烟，嘴里吐出的白色烟圈混合着那风，也吹走了。

    她俯身靠在窗边的围栏上，看向不远处传来的曦光，楼下是依然闪烁着光芒的城市，即便凌晨已近，这座城市的光也未曾全然消失过。

    这个夜晚像很多个夜晚一样，让她难以入眠，她也曾试过用酒精、香烟、甚至是男人来麻痹自己，但是一时的麻痹过后，剩下的夜里，仿佛无穷无尽足以将她吞没。

    细长的女士香烟在风里燃烧得很快，在最后一点燃尽时，赵宁转身看向屋内，窗帘的一半被她拉开，足以让她看清屋内的混乱。

    地上散着两个人的衣服，床上的男人似乎是睡得不够安稳，正抱着被子嘟囔着翻了个身。

    赵宁看着对方的身影，不禁感到一阵厌烦从心底涌上来。

    她甚至有些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这个男人的，或许是几个月前？或许是半年？她对于不甚在乎的人，总是记不大住事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重要的。

    扔掉手中的烟头，她回了卧室穿好衣服，不带留恋地离开房间，走向酒店地库的时候，她打开手机给男人转了一笔钱，想了想，她又附上了一句：之后不用再联系了。

    按掉屏幕，她找到自己的车，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她和男人的关系，从来都是如此简单，找一个干净男人，维持一段适当时间的床上关系，如果腻了，就分开罢了。只不过，床上的规则，是由她说了算。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世上，绝大部分东西，都是能用钱来搞定的。

    大部分女人如此，大部分男人，也逃不出这个例外。

    年轻男孩们也未必能比女孩子稳重到哪里去，看见值钱东西，眼里的欣喜总是非常容易流露出来，每当这种时候，赵宁其实觉得，她和花钱玩弄女人的老男人们，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也每每在这样的时候，她总是会下意识地更加厌恶自己几分。

    她想，自己对于男人或许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报复心理，这样的心理让她在男女关系中难以维持正常的社交方式，甚至是床上zuoai的方式。时间久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更像是个披着女人外皮的男人，越想报复，却越想把自己变成对方，这是多可悲又多让人厌恶的一件事。

    她大部分时候，对男人都是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这个距离，会让即使在一段时间里和她亲密的男人，也在她的边界之外。

    没有人，可以踏出这个边界。

    不，或许也是有人的。

    有个男人，一直出现在她的梦里，虽然这么多年过去，那个男人的身影，已经逐渐模糊到快要记不清对方的脸庞，但是赵宁相信，如果有一天，即便在大街上再见到对方，她也能一眼认出来这个男人。

    这个身影，已经快逐渐形成一种执念。

    遇上任何一个男人，赵宁都会忍不住将两者相比，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两者无法相提并论。

    于是年深日久，思念变成执念，执念衍生欲望，让赵宁恨不得能够在再见到对方时，将他吞吃下肚，或是牢牢捆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也别想逃离。

    如果，真的还能再见到对方的话。

    半个月后的早晨，赵宁有些烦闷地看着前方拥堵的道路，心里不断嘀咕着今天什么破日子，眼看着天气灰蒙蒙的要下雨了，偏偏赶上了堵车，这使得原本就心情一般的她变得更加不耐烦。

    旁边的车开始按捺不住按起了喇叭，过来一会儿车道才开始慢腾腾的往前挪动。

    好巧不巧快到赵宁过路口时，红绿灯跳到了鲜红色，她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眼神有些不耐烦的瞥见前方的路口，约莫是这次堵车的根源，一辆小型电动车跟汽车发生了碰撞，此时双双停在路边。本来只是不经意的一瞥，谁知道人群中的一个人莫名让她有些眼熟。

    那个身影，看上去很像一个男人，一个她几年都没再见到的男人，总不至于这么巧吧？

    红灯转绿，赵宁启动车子，有些犹豫地开到前方路口靠边，此时事故双方在交警调解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那个熟悉的身影有些无措地站在躺倒在地的电动车前，面上带着几分焦急，时不时抬手看向手腕上的表。

    赵宁摇下车窗，半倾过身子，看向那张几乎一瞬间勾起回忆的脸，开了口：“陆……老师？你是……陆一铭？”

    被叫到的陆一铭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停在一旁的车，车里有个眉眼张扬的女人，却并非他熟悉的面孔。

    他有些疑惑地低头看向对方：“我是……陆一铭，你是？”

    赵宁看向他，只觉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押在了这一刻，她从未如此感激过堵车，也从未感激过原来熟悉的那条道路今天在施工。

    “我是赵宁，你可能忘记我了，但是很多年前在x中我见过你。”她顿了顿，看向一旁摇摇欲坠的电瓶车，不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陆老师，你的车怕是开不了了，走吧，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陆一铭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躺在一旁的电瓶车，下意识地想拒绝，“是不是太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打车的。”

    赵宁笑了笑，找了个不容拒绝的理由，“这个点是早高峰，不好打车，看你急成这样，还是我送你吧。”说完，她启动后备厢下了车，拖着那辆半废的电瓶车塞进后备厢里，又打开副驾驶座，看着陆一铭无法拒绝之下坐了进去。

    “陆老师要去哪里？”赵宁钻进驾驶位，扣好安全带看向男人，对方有些局促的将手搭在衣摆上。

    陆一铭带着几分紧张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地，市内的一所高中。

    赵宁在导航里找到地址，启动车子离开，她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视着身边的男人。她曾经想过要是有一天自己再见到陆一铭，对方会不会变化很大，即便见到了，她也因为记忆的模糊难以认出对方。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认出了他。

    陆一铭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原本挺直的身影在时间里仿佛变得微微弓背，脸上有着疲惫的神情，面容褪去初入社会的青涩变得坚韧与稳重，眼皮略有些耷拉下来了，年龄感变得更加明显，一双薄唇倒是不曾变过，因为有些紧张而下意识地抿着。

    赵宁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过对方的双手手指，很好，没有戒指，她轻微勾了下嘴角。

    “陆老师是在A高工作吗？”赵宁勾起话头，这送上门来的男人，那可就不能怪她这次要将人牢牢拴在身边了。

    “不，我在M高教书。今天早上本来要赶去A高开教研会的……”他想了想，还是又补了一句，“实在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可能真的迟到了。”

    “不过，还是很不好意思，我对你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了，你说你之前X中见过我，那会儿我应该是在X中做实习老师了，过得有点久……我……”他皱了皱眉头，似乎仔细回想着赵宁这个名字以及面前这个女生在记忆中，应该是谁。离开X中也不少年了，他见过太多人，实在是不能记起来对方早年间长什么模样。

    “不记得倒也很正常，毕竟也过了这么多年。”赵宁笑了笑，偏头看了看他，“我倒是记得很清楚陆老师呢……那时候在学校抽烟，被你抓住过。”

    说起往事，赵宁眼神变得有些晦暗起来，甚至有些悔恨那时遇见陆一铭太早了，早到她那时还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也无法将这个男人，掌控在自己手中。

    她倒不是戏谑或者信口胡来，这件事情倒是真的在高中时期发生过，她也真的被陆一铭抓过现行。

    抽烟是她高中时期染上的陋习，常年在家里感受到的压抑氛围，使她不得不从别的东西上分散注意力，才能让她从那个分崩离析的家庭里感到一丝放松。

    而她的方式，便是抽烟与逃家。

    学习这件事情对她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她本身也不在意这件事情，爸妈的日夜争执，让她在学校反而能得到一些难得的缓冲，纵然不刻意学习，能维持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倒也算是得过且过，反正不管怎样，她也是饿不死的。

    抽烟是她在无意之间染上的习惯，但也不算上瘾，她只是会在极度烦闷地时候抽上几支。

    她大部分时候是克制且冷酷的，对他人是，对自己也是，这是她公司的人对她的评价。

    当她再次忍不住在学校里翻出烟来时，却不小心被查夜的陆一铭抓了个正着。

    说来他也是奇怪，不知怎地查夜查到了教学楼天台上，烟头忽明忽暗的光在夜里格外清晰，他手电筒一晃，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抽烟的身影。

    “谁在那儿抽烟呢？”赵宁还记得那天晚上他说的话。

    黑暗中的身影一顿，转身看向照向自己的手电筒，有些刺眼的光使得她忍不住抬手遮了遮，眯着眼看向走向她的身影。

    直到清瘦高挑的人影靠近，她也依然没有躲避的动作，任由手中的烟头燃烧着，很快就到了手指处，烫的她手指轻微一动，烟头掉落在地上，残留的火光很快消失不见。

    “你是哪个班的学生？怎么跑到天台上抽烟来了？”陆一铭举着手电筒站在她身前，身形有些消瘦，在有些晦暗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学生气，倒是看不出来是个老师——除了他故作威严的语调外。

    看清对方的面容，她这才想起来，哦，这貌似是班上新来不久的实习老师吧。想到这里她便没什么顾忌，甚至放肆地伸手掸了下掉在衣服上的烟灰，面不改色地撒谎，“高三2班的。”

    对方似乎有些诧异，高三学生每天忙得四脚朝天，难得能看见几个在外闲逛的，他倒也没有为难人的意思，只叮嘱了对方不要再抽烟，便让对方回宿舍睡觉了。

    赵宁倒是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松就放过了自己，她挑了挑眉，装作听话地便要下了天台，刚走了两步，却又被对方叫住了。

    陆一铭朝她伸出一只手来，“抽烟对身体不好，你的烟和打火机呢，我没收了。”

    赵宁瞥了对方一眼，有些不情愿地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交给了对方。她心里嘀咕着，才不是因为对方长得不错才这么听话的。

    不过她的谎言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没过两天，她在教学楼背后的后花园里就又被陆一铭抓住了。

    说来也奇怪，她每次都往人少地地方钻，陆一铭就像是跟着她一样，一抓一个准。

    她那时候倒没有抽烟，只不过拿着打火机无意识地把玩着，对方就悄无声息地走近她身边。

    “怎么又是你在这里？这个点不是上课时间吗？”陆一铭皱了皱眉头，看向眼前的女生，视线扫过对方手中的打火机，不是……已经没收了吗？怎么还有。

    赵宁一愣，手上动作停了下来，她倒也没想抽烟来着，只不过就是习惯了放空的时候手里摸点东西。不会又没收吧……想到这里，她不着痕迹的将打火机收回袖口中，面上仍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陆一铭或许是有些心不在焉，倒也没有为难她，只扬手让她回教室上课。对方刚跨出两步，他又忍不住叫了一声，“对了，你不是高三2班的吧？我在1班教室里见过你吧，坐角落来着。”

    赵宁略微尴尬地伸手挠了挠头，她倒也没想到对方还真能记住。只得干笑了两声，脚底抹油般溜走了。

    那片小树林常去的人少，到了晚上没什么灯照着便更没人去了。但她喜欢那里，夏天虽然有些蚊虫，但林子里有着各色昆虫的叫声，凉亭里的石凳冰冷，躺在上面也能解解暑。

    当她某天夜里下晚课再次溜到那附近时，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人影，斜倚在凉亭的柱子旁边抽着烟。那天晚上夜色很浓，微弱的光线下，几乎只看得见对方手中忽明忽暗的烟头的火光。

    她戴着帽子往前走的动作一顿，脚下被树枝绊了一下，声音惊到了对方，冲着她喊了一声，“谁在那儿？”

    原来是陆一铭占了她的地方。

    而此刻，赵宁面上淡然地握着手中的方向盘，细长的手指轻点着，她眼角余光扫过副驾驶位上坐姿有些紧绷的男人，对方双手握着怀中的背包，那双手依然瘦削，手背上冒出些细微的青筋来，手指有些干燥带来的细纹，看不出什么抽烟已久的颜色来。

    她眼底晦暗不明的欲望便更重了些，不由抬眼将视线完全放在路面上，再多看几眼，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去抓住对方的手腕，啃噬一口。

    不过，倒也不急，毕竟猎物已经入了陷阱，那便没有逃脱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