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因为不想在房间里继续忍受笑得烦人的太宰,中原中也干脆直接把人拖去了餐厅,继续叫客房服务的话,刚刚铺出来的被铺就得收进壁橱里,等睡觉的时候再重新铺,那样实在太麻烦,还不如去外面吃算了。

    考虑到旅馆的食物都很不错,餐厅应该不至于令人失望。

    事实证明,会被上流人士中意的旅馆当然在哪个地方都很有实力,毕竟他们的客人都不差钱,没有节约成本的必要。餐厅的占地毫不意外地非常宽广,世界上比较有名的餐饮国度,每个都有专门的主题小厅会在用餐时段举行小型的宴会,方便客人们互相结识和聊天,当然也有一些私密性比较强的点菜包间。

    无论是重力使还是cao心师都对应酬没有兴趣,他们理所当然地选择了一间能够赏景的和式小房间,点齐了想吃的菜和酒水就让服务生离开了。

    为了赏景方便,餐厅似乎都选择建在高处,因此虽然是和室的构造,对外的走廊仅仅只是装饰,敞开的障门外是牢固的厚玻璃落地窗,完全封死的那种,房间里的清新空气全靠头顶隐蔽处辛辛苦苦工作的换气扇通入。

    即便如此,当夕阳的光线越过障门照上榻榻米的时候,仍给人一种仿佛正身处山峦之中,居于风雅和室里的错觉,仿佛稍稍探头,就能闻到枫叶的香气,廊下茂盛的野草在风中摇摇曳曳,隐藏着唧唧吱吱的吵闹秋虫。

    大概是氛围确实很不错的缘故,太宰难得安静了下来,没怎么抱怨地吃完了海鲜含量很少的一顿正餐,对山里的旅馆来说,海产品的菜式不太丰富也很正常,毕竟海鲜的口感与味道和它们离开水的时间永远是成正比的。

    餐厅的提供的清酒跟客房服务并不是同一款,但味道更好,两个资深酒鬼完全经不起诱惑,毫不犹豫地加点了两三瓶。不过和重力使相比,太宰显然理智得多,因为他直接让来收拾餐具的服务生把酒送回房间去。

    “干嘛啊,正在兴头上呢。”才喝了两杯的中原中也不满地抱怨。

    青年虽然勾起嘴角,眼睛可一点没笑,“中也,你不会打算在‘这里’喝醉吧?”

    想起自己诸多酒醉后丰功伟绩的干部先生尴尬地闭上眼睛,闷头喝掉最后一口酒,权当自己压根没开口。

    “酒也喝了,饭也吃了,要去散步消消食吗?”

    “真意外啊,你这家伙竟然会主动说要运动什么的。”

    “只是散步的话完全没问题哦?请务必不要突然增加一些奇奇怪怪的消食活动。”

    “又不是横滨,而且还是度假旅馆里,哪里来的不长眼笨蛋让我揍啊。”重力使耸耸肩,“不过在旅馆介绍册上好像说,餐厅旁边有些娱乐设施,街机游戏啊,小钢珠机之类的东西都有呢。”

    “不是运动类的话好像可以去看看。”

    “先说好,比赛可以,别对人家的机器动手动脚,这里可不是镭钵街的路边小店。”

    “……中也好过分,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那个可疑的停顿就很有问题了吧!被抓到我绝对不会替你赔的!!”

    “切。”

    “你还真打算在这里作弊啊……”看着青年一脸被迫放弃计划的不爽表情,重力使没辙地抽抽嘴角,决定还是别去娱乐设施那边给其他人带来惊吓了,“算了,陪我去买包烟就回去吧,山里的话,晚上虫子太多了,去散步容易被咬。”

    其实是收拾东西的时候忘记带驱虫药水的缘故,不过他们两人本来也很少出门度假,在这种细节上不太熟练也很正常。

    既然不去玩,太宰顿时就懒得继续在占地过于宽广的旅馆里走动,直接让重力使自己去买烟,他决定先回卧室喝酒。对青年过于直白的偷喝行为,干部先生倒不觉得生气,之前因为醉酒而接二连三地搞出事故,他已经节制了很多,哪怕是来度假,每天也只打算喝一小瓶,刚才的酒两人都默认大半是点给太宰的。

    不知道是不是有拐着弯劝人戒烟的部分,香烟的贩卖柜台被旅馆安排在一处相当偏僻的地点,当重力使成功买到烟,慢慢悠悠晃回房间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被远处的山峰挡住了,深深的暮色掩盖了大地,尚未完全褪去的霞光则仍然飘荡在天空,天地二分的时刻,光线其实十分黯淡,但对早就习惯了深邃夜色的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来说,此刻的房间其实还很明亮,所以太宰没有开灯,十分惬意地靠在走廊的边缘,迎风独酌。走回房间的重力使同样没有开灯,动作自然地从行李里拿出之前吃剩下的蟹脚零食和扣在角落里的折叠小桌,放到青年身旁摆好。

    他看看木盘里剩下的份,让人意外的,太宰竟然只喝了一瓶,另外两瓶压根还没动。

    “晚饭吃太多了?撑到的话还是去外面走走。”

    青年闻言懒懒地撇了他一眼,“中也,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

    “我为什么要在两个人出来玩的时候自己喝闷酒?”

    总算听懂了的重力使,明明没有喝酒,却还是像被呛到一样大声咳嗽起来。而靠在廊上的青年则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笑完之后甚至相当恶劣地点评,“说起来,中也唯独在喝酒这一点上很有传统黑道的风范嘛。”

    “……烦死了,我有很努力在节制了啦!”以为太宰在嘲笑自己糟糕酒品的重力使忿忿不平地咕哝起来。

    “嗯?不是哦,我是指有什么事情都喜欢靠喝酒摆平这一点。”

    意识到青年说的是下午看的电影情节的重力使很没辙地吐了一口气,“你连那个都要吐槽吗?虽然剧情拍的很离谱,但这个我觉得还不错的吧,喝了酒就是家人和兄弟什么的,不是挺好的嘛。”算是电影里少数他觉得还算中意的部分呢。

    “啊啊,确实,因为港口黑手党的习惯完全不同,看到传统的做法反而觉得奇怪了起来呢。”太宰摸了摸下巴,“所以如果按照电影,我应该给中也倒杯酒喽?”

    重力使很想反驳,你个早就跑了的家伙在说什么鬼话,但当初确实是太宰把他拉进去的,要说共饮的话的确该由他来,至于作为首领的森先生只会是入门的亲子杯,得另论。

    “跟你这家伙变成结拜兄弟什么的,想想都觉得寒毛直竖好吗,别恶心我。”中原中也忍不住抖了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而且你肯定只会剩个杯底给我吧!”别说三七分了,重力使严重怀疑太宰连二八都不想给,得搞出一九。

    “当初要不是为了让中也成为部下,我才懒得花那么多力气搞这搞那呢!兰波的事情也没有立刻告诉森先生,结果不但没来当我的小弟,你这家伙还跑去给森先生下跪,到底是谁过分啊!”太宰振振有词地控诉起来,“而且结拜哪里不好了,又方便又轻松,换成入籍可就麻烦了,毕竟我的监护人可是森先生哦?”

    算旧账的部分干部先生只是听得比较无语,但后面越来越离谱的话却让他快要听傻了。

    “不,不是,太宰??你是不是喝醉了?”中原中也战战兢兢地看向旁边的青年,“而,而且……你也没有回来的意思吧……”

    “一直都只是在说喝酒的事情哦?”太宰笑盈盈地说着,抬手轻轻晃动手里所剩无几的酒瓶,又施施然换了一瓶满的,“毕竟酒跟港口黑手党的关系可不多啊,向来只是商品跟货物罢了,如同宝石一般。”

    “为,为什么又扯上宝石了?宝石路线最近挺平静的吧……酒的走私不归我管啊。”只要不提入籍之类的话题,重力使觉得太宰扯什么他都没意见。

    “嘛,就是好奇中也保险箱里的那颗石头,到底打算做成什么呢?毕竟你已经让人弄了好几份设计稿了,从袖扣到领针,手表,甚至还有耳钉和胸针?虽然最近的一份是对戒啦……”

    “都跟你说了别乱翻我的东西啊!!!!”被发现了小秘密的重力使看上去似乎窘迫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要给我的吧?”太宰丝毫也没有要反省的样子。

    “明明之前问你要什么的时候硬是让我自己想,说神秘感也是礼物重要部分的不也是你吗!!”终于恼羞成怒的的中原中也忍不住跳了起来。

    “还不是因为中也拖太久了!都一年了还没决定吗?没用的小矮子!!”青年举起酒杯指指点点,完全没在怕的。

    “……但是你又不会答应,已经知道了结果的话根本没有拿出来的意义啊!!”多少有点怨念的重力使,吵着吵着就把真心话说出了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中原中也,紧紧抿住嘴巴转过身去,“……啊,不是的,我……”

    先搭上来的是被夜风吹得有些冰凉的手指,然后是染满了酒香的沉重身躯,青年一如既往地从身后环住了中原中也,顺便也把脑袋压到他的帽子上。

    “真是的,虽然早就知道单细胞生物的脑袋不好,但为什么蛞蝓可以笨成这样啊。”这家伙伸出手,从后方开始拉扯干部先生的脸颊。

    其实太宰趴上来的时候就没在生气了的重力使撇撇嘴,“……再说就真的揍你。”

    “当然要说了!我可是从很早就开始期待了的!生日的时候没有,万圣节的时候没有,然后连圣诞夜没有!!每次溜进去的时候就像开启惊喜盒子一样去开保险箱,结果每次都没做好!!怎么想都是中也太过分了!!”

    “……你给我等一下。”虽然又觉得火大了,不过心情和之前截然不同的重力使抽着嘴角,努力压制住额头的青筋,“所以压根就是打算等我做完就直接摸走吗……”

    他困扰到现在的,百分百会被拒绝的那个场景结果完全不存在吗?!

    “不对,等等,买那个石头的时候根本还没跟你说开吧!!!我只是觉得好看而已,根本没想过要送给你啊?也有送给别人的可能性存在的吧??”

    “放心好了,可能性是零啦,因为我也挺中意的,只有这回可以稍微称赞一下中也的品味呢。”

    都说到这个份上,重力使也没迟钝到还能听不懂的程度,他难得老实地任由太宰抱住,甚至愿意缩起身体,跟青年依偎得更紧密了一些,“……所以说,真的没喝醉吗,今天尽说些平时绝对不会吐出来的好话啊,让我耳朵都发痒了。”

    “我可不是中也,能被一瓶半的清酒给放倒啊。”太宰轻轻笑起来,“所以,等待了那么久的礼物盒,到底什么时候会准备好呢?”

    “……烦死了,回去之后有空再说。”

    “嗳,这样的话,今天到底要不要跟中也喝酒呢?”

    “你不是早就喝上……”重力使看着青年递过来的,并非旅馆里的客用白瓷杯,而是一只极漂亮的朱红色漆盏,和其中恰好剩下一半的酒液陷入了沉默。

    “中也?”太宰并没有刻意催促,只是端着酒盏,十分安静地看着他。

    干部先生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其实不是日落,而是日出吗?”他语调古怪地说道,然后用近乎小心翼翼的姿态,从青年手里接过了酒盏。那样清浅的液体,以中原中也平日里的习惯,差不多一口就能喝完。

    但现在他只是缓慢而认真地啜饮,仿佛要将每一滴酒水都倒在舌头上仔细分辨。

    而太宰既没有嘲笑他,也没有打断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直到重力使舔去最后一滴酒液,要将酒盏放进怀里的时候,青年才悠然地开了口。

    “……替我倒杯酒吧?中也。”他这么说道。

    “你没打算回来的,对吧。”

    “都说了只是跟中也你喝酒而已。”

    重力使啧了一声,抓过旁边的酒瓶,往盏中倒满了酒。而看到中原中也将饮去一半的酒盏放在手心里,十分慎重地递过来,太宰忍不住轻笑着叹了口气。

    “哎呀呀,别这么严肃啊……只是在喝酒而已,既不是神前,也没有见证,就算中也少给我一点也不会介意的哦?反正只是玩闹而已。”

    “烦死了,快点喝!不过杯子不会还你的,就当做是石头的交换品好了。”重力使这么说道,如果他说话的时候能够直视青年的眼睛,而不是红着脸让视线乱飘,想必会更有气势一点吧。

    所以也不能怪太宰直接笑出了声。

    “……都说了叫你快点喝啦!!”明明只是在他们定的旅店房间里,但重力使就是骂得很小声,好像这里是什么重要的仪式场地一样。

    忍笑忍得很辛苦的青年决定耍他,递出的手掌被捧住的时候,中原中也还没意识到问题,只以为太宰也怕撒了酒,结果毫无防备地重力使下一秒就眼睁睁看着青年直接低下头,像个野生动物似地,直接伸出舌头从他手中的杯盏里舔舐酒液。

    在朱红漆器的映衬下,太宰粉色的舌尖格外显眼,明明他只是在舔酒喝,但中原中也就是有种青年好像直接舔上了自己手指头的错觉。

    如果手掌没有被好好捧住的话,酒盏和那点残余的清酒多半已经飞了一地,因为干部先生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坚持到结束的,反正当太宰抬起眼睛,带着戏弄的神色看过来的时候,他就没忍住直接揪起青年的衣领,将人拽到面前亲了上去。

    中原中也想要教训那条烦人的,看上去很好吃的舌头想了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