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小丸子 （清）

    高一那会儿，某天数学课下课，容姝沂挽着涔析杳说要上厕所。

    出了教室刚到cao场，就见草坪上滚落了不少篮球。

    一群人围在那儿，专注讨论着什么。

    涔析杳数学不太好，一节课下来听的头晕眼花，昏昏欲睡。容姝沂则是只顾着在校园里环视，想要捕捉木靳的身影，谁也没注意到cao场那边的境况。

    走着走着，后背忽然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撞的涔析杳一个不稳差点趴到地上。

    瓷实又密密麻麻的疼，疼的她眼冒金星。

    “天灾人祸怎么净往我身上跑。”倒抽一口凉气，回头看了一眼作案物，还不忘开玩笑，“这要是搁电视剧里，我不得吐口血才能表现出来我伤的有多重。”

    不等身边的容姝沂反应，cao场那边就开始喊:“小心！小心！快让开！”

    ？

    怎么刚才自己挨球就没人喊？

    涔析杳扭头一看，发现那些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乱窜，起飞弧度还不小。

    眼看有颗球要像砸中自己一样砸到身旁一个陌生的小女生身上，秉着不能不救发原则，顾不上别的，估算了一个球的坠落点，涔析杳弹跳出腿，用了十足的力，精准踢飞那颗球。

    女生安然无恙，涔析杳的情况就糟糕一点，她和球双向发力，来了一场无声的比试，比试结果是球在碰地的同时炸开了。

    涔析杳这边则是小腿骨粉碎性骨折，背部受击严重，牵连到腰椎。

    虽然受伤，但也因此收获了一群迷人可爱的粉丝。

    还得了一个尊号:“爆球战神。”

    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不能下床活动行走，也不能在床上胡乱动弹，怎么躺怎么不舒服。

    憋了几天，涔析杳觉得自己简直要躺发霉了，没少生暗气。

    好在同学们常来看她，总给她带吃的来，有时也会给她带几本霸总小说解闷。

    涔析杳看的倒也乐呵，读到女主被霸总关小黑屋惩罚的情节时，她再也看不下去了。

    因为她想到了成衔，想起成衔把她丢进小黑屋里时的情景了。

    小说里写霸总是阴郁疯批，爱把女人往小黑屋扔，涔析杳就把成衔代入进去了。

    对他阴郁疯批的偏见也是这么来的。

    .

    带着那些黑历史一起，容姝沂忽然提起这事儿，倒也替她觉得不好意思。

    黑暗中，看她悄悄红了脸。

    容姝沂忽然想起来，之前涔析杳总是沾沾自喜靠自己的本领救了别人，背地里暗暗骄傲，现在竟然也会莫名为此脸红。

    “性情大变啊涔析杳。”她说。

    长舒一口气，想要缓解尴尬的气氛，涔析杳解释:“能不变吗？你说我那会儿是不是脑残，没事儿非得搞得自己很丧一样，现在还要被你们拉出来说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容姝沂缓缓摇着头，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容姝沂接着问，“你脸红什么？”

    闻言，涔析杳抬眸看她，一副看白痴的模样:“黑历史被拉出来溜，当然觉得不好意思。”

    原来是她会错了意。

    叹了口气，容姝沂说:“我还以为你为篮球那事儿不好意思呢，以为你把那个也当黑历史了。”

    “怎么可能！”涔析杳神色郑重，“那可是我做的最有影响力的一件好事，它一辈子都只会是我的金门匾，活招牌，不会成为我为之羞耻的过去。”

    “那爆球战神那个外号？”

    “那个啊，高中那会儿还会觉得不好意思，觉得它是贬义词，没少跟你们发牢sao，但是现在想想，从来没人把它当贬义词看过，都是拿它当褒义来说。”

    “不怪你会觉得我不好意思，我那时候确实没少跟你们吐槽，毕业之后就没再想过，今天你忽然提起来，我才恍然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想起篮球那事儿了，那会儿的牢sao多半也是故意矫揉造作。”

    一旁的成衔忽然插话:“析杳，还差多久二十一岁？”

    “十个月。”涔析杳转眸好奇地看他，“咋了，好端端怎么问这个。”

    “没事，只是忽然觉得你长大了，和记忆里的那个小丸子不太一样。”

    读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涔析杳偷偷乐起来，这是被他肯定了？

    这人，怎么夸人也夸的这么隐晦。

    但是，小丸子又是什么？

    .

    成衔十四岁那年，成父因为生意上太忙，就给买了只萨摩耶带回去给成衔养，让他多个人作伴，成衔给它起名叫土豆。

    他走到哪儿，土豆就跟到哪儿，出奇的黏人。

    除了上学的时候不能跟着去，其他时候都恨不得粘在他裤带上。

    有这么一个粘人又可爱的小家伙，成衔当然也乐意，出门就把它装包里，可以说是和它相依为命。

    他俩在一块儿过了两年，一起长了两岁，体格都大了不少。

    尽管成衔体格已经很健硕了，但抱着两岁多的土豆还是有些吃力。

    涔析杳比成衔小七岁，那年她九岁，上小学，空闲时间多，自从听说成衔养了土豆，一有时间就跑去他家里和土豆一起玩。

    土豆喜欢她喜欢的紧，每次都躺到地上用前爪去摸她的头，想让她躺到自己肚子上取暖。

    时间不紧不慢的流淌着，转眼时间到了夏季。

    土豆怕热，常常吐着舌头往地板上一躺，然后什么也不做。

    小析杳就躺到它旁边，虽然已经开了空调，但怕它热，还是拿着小扇子给它扇风。

    那会儿成衔学业紧，时间少了很多，大多时候都是小析杳和土豆作伴。

    偶尔从卧室里出来找资料时，就能看到她们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画面。

    那是零七年的冬天，江城落了一场大雪。

    雪停之后，给土豆穿了小析杳为它买的公主衣后，她们仨一块儿下楼堆雪人。

    土豆第一次见雪，格外激动，看到雪堆就往上扑。

    小析杳问:“哥哥，土豆几岁啦？”

    “三岁。”成衔平缓地蹲下来，视线与她平视，“你呢？今年多大了。”

    伸着手指头数了数，又加又减的，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比土豆大七岁，但是为什么土豆比我还高啊？”

    成衔愣了一下，随后仔细想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岔开话题问:“你怎么知道土豆比你还高？”

    小析杳嘿嘿一笑:“我们比过啦！土豆帮我开门，那个门我都够不到哦。”

    说着，她就想去找土豆的身影。

    可惜雪落的太厚，满目皑皑，想找土豆简直太难。

    “哥哥，土豆怎么不见了？”

    小析杳这么一说，成衔在四周环视一圈，也发现了问题。

    “析杳，站在这儿别动，我去找找。”

    “好。”

    小析杳就乖巧地站在那儿，等着他们一块儿回来。

    “汪汪！”

    角落里的土豆叫了两声，小析杳闻声立马看过去，捕捉到它的身影，她立马喊:“哥哥，土豆在这儿！”

    说完，就跑过去要抱土豆。

    土豆找到了，就也没什么着急的，成衔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叮嘱说:“跑慢点。”

    小析杳小跑跑到土豆旁边，土豆就接着往角落深处走，像是在指引什么。

    它在前面跑，小析杳就在后面追。

    越往深处，街道就越破败，路也坎坷。

    小析杳跟不上它，干脆就喊:“土豆，你慢点，我跟不上啦。”

    土豆果然慢了下来。

    但这一声，也惊动了屋里的人。

    见小析杳跟上去，土豆就又开始引路。

    路的尽头，是一间刷了白漆破破烂烂的房子，像是很多年没人住过一样。

    偏偏就是这样一间房子，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地上有很多血，淌遍屋里每个角落。

    而屋里，还绑着十几个衣衫不整的人，不分性别，不分身材，男女老少都有。

    屋外被人撒了大量的粉末掩盖气味，稍微近前，血腥味儿溢满鼻腔。

    小析杳觉得，那里应该就是自己在电视剧里见过的地狱。

    用手机给110发了短信后，来不及想其他的，拽上土豆拔腿就往回跑。

    知道她一定是看到了屋里的情景，身后的人穷追不舍，不想事情就这么败露。

    小析杳对死并没有什么概念，但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所以只能死命地往前跑。

    知道自己闯了祸，不想喜欢的人类因为自己丧命，土豆挣脱了小析杳的束缚，转身扑到人贩子身上咬了几口，用自己的躯体抵挡他们的利器。

    成衔赶到时，正看到土豆和人贩子撕咬的情景。

    人贩子手里有刀，尽管土豆身形够大，也抵挡不了多久。

    抱着小析杳大跨步往外逃，又因为来时觉得不对劲儿提早报了警，一起救了这里所有人，唯独没能救出土豆。

    当天晚上，小析杳就发了高烧，危及大脑，医生说是受了惊吓的缘故，迷迷糊糊间，她一直在喊:“土豆…我不要你走…土豆…都怪我…为什么要救我…”

    成衔也不好受，陪伴自己最多时间的土豆就这么走了，为他的生活带来了很大创伤。

    他一直自责，如果自己早点跟上去，就不会有事发生。

    小析杳醒来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记忆力也跟着衰退许多。

    回去之后，无意间在成衔家里看到了之前给土豆拍的照片，照片上，土豆穿着小纱裙，像个公主一样。

    但她不记得土豆。

    小析杳觉得它很漂亮，就找了一件和土豆穿的很像的裙子换上，还穿给成衔看了。

    那裙子是她很早之前买的，现在穿着已经小了，不合身，背上露了很大一片，前面也略显短小。

    她说:“哥哥，你最近好像一直不开心哦，我穿了漂亮裙子，你能不能高兴一点啊？”

    那件裙子带了一个头饰，形状像是小丸子。

    成衔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眼认出这裙子像什么。

    拎着她往一个密封的房间里扔了好几天，算是她不知羞的惩罚。

    但他不知道，小析杳其实什么都不清楚，只是觉得漂亮，只是想和土豆一样漂亮。

    后来，他时常想，小析杳连他都没忘，为什么会忘了土豆。

    是土豆不想她伤心，所以用这种方式保护她吗？

    毕竟它已经救了十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