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囚

    好像每次要发生些什么的时候，总要下雪。

    鹅雪纷扬，飘飘荡荡，盛大的，浩然而仁慈地降临这人间。不曾涤荡污浊，只用那白皑皑的隽色将一切都掩埋了。

    红迎踩着雪，沿着高而窄的石阶拾级而上，每一步都咯吱作响。雪籽落在她降青色的披肩上，复又化作水滴垂落。

    雪是那样大，山顶只会更冷。

    她踏上最后一级石阶，一股彻骨寒意扑面而来，带着阴冷的气势，哪怕手捧暖炉，依旧冻得微微酥麻的僵硬。

    红迎却笑了。她拍了拍披肩，震落了满肩雪花扑簌。

    不枉她费尽心机，寻得这一处不腐寒潭。

    “咔，咔——啦——”机关齿轮转动，潭中的数条锁链哗啦碰撞，被齿轮牵引着，将锁链尽头扣住的人从寒潭里扯了出来。

    他只着了一件单衣，头低垂着，潭水就顺着长发淌下，浸过偏长的刘海，汇聚到下颌，最终，一滴一滴地坠下。

    那唇瓣连一丝血色都没有，是病态的苍白。

    这样被从水里吊起来，他却连呼吸都感觉不到，像是一个死人。

    红迎皱了皱眉，伸手勾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挑起，迫使他正对着她，“我知道你醒着呢，装什么死？”

    几个呼吸，他微蹙了蹙眉，长睫轻颤，睁开眼睛。那眼中仿若空茫，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好似才认出她来。

    “师妹……”他闭了闭眼，嘴角轻轻扬起，轻缓地叹了一口气，明明这样狼狈的时刻，却仿佛受制于人的不是他那样自如，“难为你……来一趟。”

    红迎手上缓缓用力，直到他眼中划过明显的痛色

    “不难为的，来见你，怎么能算难为呢？”

    她的笑艳丽得像盛放的牡丹。

    纤长的手指拂过他的碎发，又打着旋儿一路向下划过锁骨，游荡着描摹着微凉的皮肤。

    手下的身体明显一僵，呼吸乱了几瞬。

    那是暧昧的，轻佻的，不带一丝温度的挑逗，她还要继续。

    一只手却轻搭在她的手腕上，带起一阵铁链碰撞的响声。

    他制止了她。

    他没有说话。

    即便被迫抬头，他仍旧低垂着双眸，不去看她。

    红迎简直克制不住地想要冷笑。

    “怎的，你主子可以，那个贱人可以，怎么到我就金贵起来了？”

    她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羞辱，愤怒？

    什么也没有。他只是温顺的垂睫毛，仿佛毫不在意。

    就像这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红迎恶从胆边生。

    “哼，你这身子，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过了，还装什么冰清玉洁？”

    那支搭在她腕间的手只让她觉得讽刺，被她压抑的恨意几乎要汹涌而出，她的手上越发用力，言语极尽鄙薄。

    “说来师兄与我也是打小的情分，这种好事怎么都不想着师妹些呢？还是说——”

    她微微启唇，嘲弄地看着他：“你就是天生犯贱？”

    他单衫的衣领早已经浸透了，湿漉漉地贴在颈边，将将遮住锁骨，一缕长发垂在正侧，正滴水。

    听到这话，才缓缓地看向她，唇角的笑是惨淡，声音轻而缓，带一点自嘲：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不然呢？穆昔寒，你让我怎么想？”红迎收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底暗色汹涌，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你罔顾师姐的生死！”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脏出刺密的疼痛压下，仍觉鼻头酸涩，但她强迫自己笑着。

    “师兄，我给你一个机会。”她蹲下，平视着他

    “你说，到底是因为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