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城市

    普通的五座家用轿车此时满满当当塞下了十二个人，世界的声响在撞击声后全部掩盖在雨声之中，落水狗们都不约而同摒住了呼吸。如果外面有丧尸，他们将逃无可逃。

    直到江和歌敲响了车窗，车窗从打开一条缝隙到全部打开，他和一个横架在其他人腿上的男生面面相觑。

    “已经安全了。”

    男生扒上车窗，小心地把头探出去左右看了一圈，惊喜道：“安全了安全了，这下是真的安全了。”

    神经紧绷的众人这才放松下来。

    江和歌往主驾驶看去，张天明趴在方向盘上，挤在副驾驶的三个人轻轻推了推他，毫无反应。

    江和歌：“还有谁会开车？”

    一男一女举起手。

    江和歌点头，对男生道：“你开车，女生跟我走。”

    几个女生你看我，我看你，有几分犹豫，坐在最左边的孔如云最先打开车门，表明立场。虽然她刚才没有看到于曼罗与丧尸缠斗的场面，但于曼罗的冷静和胆大，以及给她的武器，已经足够让她做出决定。

    没一会儿，江和歌搀扶着昏迷的张天明，带着剩下三个女孩都上了越野车。

    于曼罗已经换上了干净衣物，头发擦到半干，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她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挤在后座上浑身湿透的女生，水珠不断地顺着头发流进脖颈的衣领里。

    将手边的毛巾递过去：“擦一下，现在感冒了可不是个小事。”

    孔如云接过，“我想把湿衣服脱下来，你们介意吗？”

    于曼罗启动车子，“随你。”

    她打开车载空调，江和歌坐在副驾驶上，也三下五除二将湿透的T恤和裤子都脱了下来，露出结实流畅的肌rou，女孩们都移开目光，脸色微红。

    除了孔如云，其他女生都只是用毛巾将身上的水渍吸了一遍。过了一会儿，有人怯生生道：“可以借用一下你们的手机吗，我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江和歌将自己的手机解锁递过去。

    令人窒息的嘟声在小小的空间里不知疲倦地响着，握着手机的女生脸色逐渐变白，绝望之际对面终于接通。

    十分钟，三名女生都打完了电话，其中两人的父母都表示会马上来接她们回家，于曼罗敲定在第一个高速公路与服务区会和，没打通电话的女生已经捂着嘴啜泣了起来。

    沉默的氛围里，越野车开进了高速路收费站，浓稠的天色中，收费站亮起了灯，红色的灯牌上亮着他们的车牌号，于曼罗从站员手中接过计程卡，黑云滚滚的天际仿佛一张猛兽的大嘴，等着将他们全部吞入腹中。

    车继续往前开，离第一个服务区有一个小时的车程，雨势仍大，窝在后座上的女生之前受到惊吓，此时暖风熏着，已经昏昏欲睡。江和歌和孔如云都握着武器，神色戒备地注意着路况。

    于曼罗骤然踩停刹车，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女生们撞向前面的车座，一时全都清醒过来。

    远光灯照亮的极限范围内，两辆相撞的轿车映入他们的视野，一共有六只丧尸，四只丧尸围绕着车辆游荡，其中两只穿着交警的衣服，还有两只困在一辆车的驾驶座里，想从开着的窗户里爬出来，但是卡在了那里。

    于曼罗很快在脑海中勾勒出事故的前因后果，被丧尸感染的人想要出逃，却在驾驶中变成了丧尸，车辆失控撞上另一辆车，另一个车主下来交涉却被咬，他打电话叫来了交警，事态却愈发失控。

    那个没打通电话的女生此时惊叫起来，泪流满面：“那是我爸妈的车！”

    大雨掩盖了气味，但视力微弱的丧尸还是感受到了车灯的光芒，开始慢腾腾往他们的方向靠拢。

    江和歌沉声道：“关灯，我们能冲过去。”

    这时，江和歌的手机响了起来。

    接通电话，男生焦急的声音传出来：“江哥，你们怎么停下来了？”

    江和歌：“前面有丧尸。”

    男生更慌了：“那我们怎么办啊？”

    于曼罗看向江和歌：“我们的车没油了。”

    江和歌沉默着，嘴唇紧抿。

    于曼罗敲了敲车前的玻璃，指着某个方向，手指比枪，戳在他的左胸上。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江和歌明白了她的意思，交警有枪，她要想办法拿到，但不带上后面那辆车上的拖油瓶。

    他抓住她的手放下来，电话里还在等着他的指示。

    江和歌：“我们的车没油了，你们加速能冲过去，到了服务区再想办法弄到油回来找我们。”

    不等对方回复，他挂断电话。

    于曼罗调开前照灯，倒车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然后关上灯，打开手电筒。两分钟后，那辆家用小汽车从他们旁边疾驰而过。

    冷白色的光照出江和歌凝重的神情，他们几个人同时对付四只丧尸简直是天方夜谭。

    于曼罗钻到后座上，从一堆杂物间摸出一捆麻绳，“你们知道牧羊犬是怎么工作的吗？”

    墨色中，前照灯再次打开，江和歌带着那捆麻绳下了车，光源覆盖范围内，树了一块指示方向的铁牌，他将绳子的一端缠绕在铁牌上，打了两个死结，然后跑上车，将绳子从副驾驶的车窗穿进来，缠绕在自己的左手上。

    于曼罗驱车再次开到刚才能看到丧尸的位置，这次她打开了远光灯，紧张的等待中，那四只游离的丧尸渐渐靠拢过来。

    于曼罗小心地控制着和丧尸之间的距离，直到车逐渐开到系了绳子的铁牌的左后方一段距离，左侧的车门再次打开，孔如云左手举着一把长柄直骨伞，右手拿着手电筒下了车。

    寂静的高速公路上，突然响起了一段音乐，发出音乐的手机就在孔如云的裤子右侧口袋里，她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情况。

    丧尸化的人类躯体对声音比对光源更加敏感，但保守起见，于曼罗关掉了车灯，同一时刻，孔如云打开了手电筒，刹那间，四只丧尸的“视线”锁定在她身上。

    孔如云咽了一口唾沫，她开始后悔自己主动提出做这个诱饵，但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没错，有绳子拦着，就算情况失控，她也能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最主要的是，她深刻地知道，一个对团队没用的人，就是最先被舍弃的人，而于曼罗，绝对不是心慈手软的学生，从她问她会不会开车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

    孔如云控制不住脑海中蔓延发散的想法，视线里，四只丧尸跟她的距离已经不足十米，隐藏在夜色中的越野车开始发动。

    在距离拉近到三米之内时，于曼罗猛地踩下油门，打了个尖锐的角度，橡胶轮胎和沥青路面急剧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车辆飞速绕向丧尸的背后，朝着孔如云的方向冲过来。

    江和歌系在铁牌上的绳子高度不足以让越野车通过，而有两只丧尸已经向车身扑过来，一柄黑色直骨伞迅疾从车窗伸出，骤然绽开，撑开的伞面在丧尸和车窗之间争取了一臂的距离。

    孔如云调转伞头，用伞面挡在自己面前，她飞快地跑过去，在间隙中接过江和歌手中的绳子，然后她转身拼命向后跑去，软绵绵垂着的绳索瞬间拉直，将掀伞布的丧尸一下子崩了回去。

    关窗、落锁，于曼罗迅速倒车，朝孔如云的方向开，车门打开，江和歌跳下来，同样握住绳索，迅速将四只丧尸束缚在一起，重复缠绕四圈，最后绑在方向牌上。

    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于曼罗用棒球棍，一个一个砸碎了丧尸的头颅。直到那几个西瓜脑袋都碎得不能再碎，于曼罗从车上翻出一副黑色牛皮长手套戴上，用刀割开两只交警丧尸的腰带。

    两把枪，10颗子弹，于曼罗的心情变得很好。

    孔如云终于再次坐回车上，孔如云紧绷的身体瞬间软烂如泥，她瘫在座位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车顶，近距离与丧尸接触的冲击力她想象得还要远远骇人。

    于曼罗从后视镜看她一眼：“位置下有水，自己拿。”

    孔如云拿出一瓶水，咕噜噜管了大半瓶，才终于找回一点力气：“枪能给我一把吗？”

    于曼罗：“不能。”

    孔如云并不意外：“有吃的吗？一天就吃了顿早饭，要饿死了。”

    于曼罗：“后面有，自己找。”

    三个女生也饿了，但她们并不敢提出要求，短短的一天内，她们已经看清了局势，于曼罗默许了她们不出力，但也并不会与之分享食物。

    江和歌淡淡道：“忍一会儿，马上就能到服务区了。”

    越野再次启动，重新开到那辆关着两只丧尸的汽车旁，于曼罗停车，对那个没打通电话的女生说：“你要下车吗？”

    靠近她的车窗也摇了下来。

    孟瑶咬紧嘴唇，那两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孔，此时已经变成两只失去理智的野兽，丧尸闻到人类的气味，朝她张大嘴巴，奋力想从那个狭小的窗户缝里挤出来，吓得她赶紧关上车窗。

    这是她的回答。

    死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过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