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军部）

    .

    贺祛早早来到军部大楼等候，两天前陈牧之找到她做了交易，她提供诺克斯在首都势力的两天权限，换陈牧之拱手送上陈家大权。

    首都核心权力不过三足鼎立，军部、航空、科技部三方各自占据一方，瓜分了联邦百分之九十的话语权。

    其中科技部最早投诚诺克斯，毕竟是一群技术之上，对于身份阶级认同感相较没那么强烈的人。

    航空部与科技部关系密切，在科技部高层态度转变的裹挟下，也早已躲不开的和诺克斯关系暧昧，高层几乎一半在认识到时代的不可逆转之后，也开始着手赞成推行新政。

    毕竟站在权力高位时，早已将自己的身份脱离性别与群体，他们更渴望的是如何在局势变化中，保留下自己已有的权力。

    开发雪原。

    诺大荒芜的雪原，联邦与佩斯帝国各占一半，这是几百年不敢踏越的雷池，科学院早在三百年前猜测雪原的真相，事实如此令人不寒而栗，所有人默契暂停雪原研究。

    开放雪原探索权限，意味着需要直面分化病毒的本质，使掌权者再也无法隐瞒病毒的真相。

    意味着世界不属于alpha。

    运行四百年的规则制度，不过是进化中断的一场荒诞笑话，一群人在短暂优越中狂欢的虚假幻梦。

    alpha的普罗米修斯之火，即将被提出这一切的高层alpha们打破，为的是自己在新世界中的话语权。

    谁先上岸，就能挤兑后上岸的守旧者，一旦站队之后，双方只会更加坚定自己的立场，并试图拉拢更多认同。

    首都被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条阵营，一条是科技部背后的诺克斯，一条是军部象征的联邦政府，航空部夹在中间左右摇摆，内部争论不休。

    所以贺祛给了陈牧之这个机会，陈家是军方四大势力之一，若真能让他拿下家主之位，意味着军部即将被诺克斯撕开一道口子。

    对不久以后明犀进入雪原的行动更加顺利。

    几天前在海市那场针对明恻实施的谋杀，调查结果最终停留在陈家，由陈筱之出面，在其余三家的默认之下找上航空部章莱。

    随后向下转接，落到实处就是由恒生挑唆的几家破产公司直接策划，连带着恒生本身，几家公司第一时间收到了诺克斯的报复，现在已经不剩几个活口。

    这些都只是小鱼小虾，这次明犀来首都，是为了警告军部的动作已经超出底线，在掌握了联邦一半话语权的如今，明犀有资格在首都宣告自己的生杀地位。

    来过很多次首都，但这是贺祛第一次顶着自己本人的面目出现在台前。

    一进入军部大楼，即便没被认出来诺克斯A部的身份，身后跟随的诺克斯核心员工却都是熟面孔，贺祛被惊疑不定的海军统帅副手迎入办公室。

    这张脸也被迅速传到首都各界，不久就被确认身份：

    十七年前突然出现在海市明犀身边，此后一直作为明犀的影子存在，因为哪怕在海市，贺祛的真面目也只被少数人得知。

    再加上八年前随着明犀一同离开，以至于在这么多年的刻意隐瞒下，联邦政府也没人想到确认她的来历。

    消息传入陆军部，原本安然处理公务的玉喆钦手却一抖，照片上的人眉眼风情地上挑，眼皮习惯性虚虚低垂显出困倦之意，微抬着下巴看谁都像在审视……

    吸引他的不是照片旁备注的身份信息，而是这张和当年相比，近乎等比放大的一张脸。

    天生冷血的女孩从后院走出来，不悲不喜接受了自己翻天覆地的命运。

    无论是对从前拥挤后院的生母，还是未来高等级alpha的优越人生，她以游离冷漠的姿态全盘接受，不追忆也不期盼。

    玉洵，人如其名，疏远流失，与火相克。

    她没死在那场火灾，或者说，玉喆钦开始回忆玉洵面对家族时的冰冷，与隐隐约约的排斥。

    她策划了那场火灾？

    玉喆钦不适地皱了皱眉，对于自己的猜测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反感。

    玉洵是家族这一代天赋最高的孩子，她被给予最多关注，先一步分化的玉喆钦看着这个一步登天的‘meimei’，从前属于自己的优越尽数给了她。

    明明一出场就赢得了所有人朝思暮想的家族期望，却选择出走，现在作为政府反叛者再次出现？

    愚蠢可笑。

    玉喆钦觉得不可理喻，她想象不到会有什么理由，让她在小小年纪策划自己的死亡，义无反顾离开家族。

    但事已至此，玉喆钦也不会逃避，既然作为对立面出现，那就尊重自己的对手。

    她向家族发出讯息，重新彻查十七年前的火灾，想弄清楚是什么促成了玉洵的出走，以及，最好能找到她的弱点。

    对此贺祛尚不知晓，但一切早已料到，关于从前的名字和身份，她没有任何多余的怀念和追思。

    玉喆钦说得对，贺祛的确天生冷血自私，如果被贺祛得知玉喆钦在想什么，一定会劝她不要白费功夫。

    关于出走，对贺祛而言其实没什么必要的理由，如果用明犀神神叨叨的话来说，她只是忽然顿悟到一些令自己恶心的事。

    于是选择当时无能为力的自己所能做的唯一反抗，抛下一切一路逃到了海市，死狗一样被明犀捡了回去。

    重回首都也没什么报复的意味，只是单纯如今诺克斯够强大，她的身份还能顺便给联邦添点堵，何乐而不为。

    贺祛此时懒洋洋坐在海军办公室，面前就是海军统帅的全息投影：“统帅别来无恙，今天代表诺克斯贸然打扰，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贺总管太客气了，早先就收到明小姐亲访的消息，可你说巧不巧，南部天灾实在来得突然，我这只能匆匆赶过来，不能亲自招待您和明小姐。”

    海军统帅神态自然，丝毫看不出来选择这种时候外出，本身就是为了躲诺克斯的问罪。

    “不要紧。”

    贺祛单手撑着沙发扶手斜斜倚上去，笑得人畜无害：“我们只是来看看章司长，想起很久没造访军部，顺道来看望看望，不知海军部近来可好？”

    你们不来就很好。

    这话在心里腹诽一圈没说出来，海军统帅面露疑惑的装傻：“那贺总管大概是记错了，别说海军部，我们整个四大军部似乎都没有姓章的司长。”

    “嗯？是吗。”

    眼看着人还在装傻充愣，贺祛也不在意的做出疑惑姿态，问向身边人：“章莱不是军部的吗？”

    身边的人适时应声，配合的认真为她解惑道：“从前在财政部，现在航空部任职，没进过军部。”

    “啊……误会吗？”

    贺祛向后倒去，看起来真心实意的苦恼，和身边人旁若无人的小声商议：“可是明犀马上就到了，总不好临时改地址。”

    旁边人恭敬地提出体贴建议，微微一笑：“我们已经把章司长请来了，您还能趁此机会，和军部多交流交流。”

    二人就这样你一眼我一语，当着海军统帅的面敲定好了行程，末了贺祛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夸赞：“嗯，做的不错。”

    随后视线才重新回到海军统帅，做出后知后觉的歉意：“您知道的，明小姐脾气不好，我们这些办事的只能接您地盘一用，统帅不介意吧。”

    ……

    走出统帅办公室，贺祛熟门熟路进入军部地下层，哪里有严密的审讯室，一群人就这样大张旗鼓的闯入了军部的核心，谁也不敢拦在前面。

    眼下军方四部，相较保守的玉家陆军与态度最为激进的航空军坚定反新政，海军统帅言语模糊。

    而一向冲在台前正面和诺克斯对抗的防空军，如今他们的少主、下一任统帅继承人陈筱之，被诺克斯一早绑来了军部，现下生死不知。

    据说陈家一片大乱，被一个后院养出来的年轻alpha搅翻了天……

    审讯室的陈筱之还在叫嚣，一旁的章莱同样信心满满，他们都直接或间接与军部有着深厚联系，纵使知道吗明犀本人要来，也并不认为处于军部的地盘能有什么危险。

    明犀落地后先是就近去了首都的研究院，去往医疗研究部的路上经过信息部，偶然路过了一个官员，看到明恻的身影后那人先是愣怔而后勃然大怒。

    回忆了一下确实没在记忆中找到与之对应的人，明犀不解看向一旁心情不错的明恻：“哥哥认识？”

    “那是信息部长。”

    路边那个一看到明恻就炸了毛，不顾旁人眼光一瞬间气的涨红了脸的人实在显眼，明恻想不看到都难，与明犀解释道：“天犀助理部刚成立时缺人，我直接挖了信息部的技术骨干进来。”

    明犀了然，想到他助理部庞大的信息网，遍布联邦的分布上百个，能让一个部长记到现在，看来挖走的不是少数。

    对于别的明犀不关心，她从后视镜扫了一眼犹自跳脚的人，只问另一个在意的：“联邦政府给哥哥找过麻烦吗？”

    心里一阵暖意，明恻微微一笑摇摇头否认：“不用担心我，天犀与联邦关系的确不太好，但还没有正面撕破脸。”

    此前保持着微妙的默契，谁也不彻底将敌视展露出来，此后应该也没机会了。

    明恻想到路上明犀给他展示诺克斯势力，庞大的组织几乎占据联邦政府的半壁江山，强大的实力吸引众多拥趸，虽说明犀不在联邦内任职，但无意已经掌控了决策权。

    医疗部隐在信息部后方，明恻不解来这里为何意，在明犀下车后独自等了不过几分钟，就看到她拿了一个隔离箱走出来，身后是毕恭毕敬的医疗部长。

    “去军部。”

    箱子已经交给随行人员处理，从外部看不出里面有什么，明恻疑惑好奇：“这是”

    明犀上车后和明恻保持着距离，先是检测一遍身上有没有沾染什么病毒，才擦着手回答道：“一些四百多年前的初始cr－v255，保存的很好，现在还有活性。”

    cr－v255就是致使人类进一步分化性别的天外来物，明恻这些年隐约也接触到一些其不寻常，政府的讳莫如深，闻言皱了皱眉担心的问：“和你在做的有关吗？”

    “嗯，算是吧。”

    解释起来太麻烦，明犀干脆只回答他最在乎的：“放心，没有危险，以后你见到就知道了。”

    明犀了解过明恻生母的一些事情，想了想诺克斯总部的景象，应该也会是明恻所希望见到的，接着补上一句：“哥哥会喜欢的。”

    一路上畅通无阻，军部早已被贺祛提前带来的人开过道，标志着诺克斯专属的车辆呼啸着冲入军部核心大楼楼下。

    陈牧之在诺克斯协助下匆匆夺得家主之位，顾不上一团乱麻的陈家，收拾上防空军的统帅权限就来到军部大楼，此时正在入口处恭敬等候明犀二人。

    既然是交易，收益与付出自然是双方皆有，明犀提供了陈牧之拿下家主之位的助力。

    相应的陈牧之需要在家主之位上牢牢坐稳，且适时为明犀提供官方上的合理性，例如接下来对‘联邦罪犯’陈筱之与章莱的处决。

    深邃的地下空间透着令人不安的压抑，陈筱之对上面前关押自己的人面无惧色，看着这一群性别各异的人，淡定轻蔑地挑衅：

    “说的再好听也是一群叛军，你们背叛国家和身份，就为了给明犀一个叛军头子当狗？”

    说完矛头又指向其中的alpha：“放着好好的alpha高贵身份不要，却和一群beta虫豸和Omega废物混在一起，真替你们丢脸。”

    沉默，在场除了这两个犹自嚣张跋扈的当事人，所有人都对他们接下来的命运再清楚不过。

    陈筱之还在自以为尖锐的嘲讽，忽然从门外传来一串驳杂的脚步声，在安静空旷的过道十分显眼，终于闭嘴勾着唇看向门外，猜测大概是家族来接自己出去。

    却在看到来人时眉头一皱，面色难看地盯着来人胸前的防空军统帅徽章。

    “这是什么意思？陈牧之，你竟敢假冒防空军统帅！”

    陈筱之激动地站起身呵斥：“你好大的胆子！”

    陈牧之对她的激动不为所动，停在门前让出道路，待到明犀与明恻进入坐下后，才气定神闲缓步踏入：

    “长姐说错了，现如今您才是联邦重罪，利用职务之便贪污行贿、私售军械，我今天是代表防空部，来为军部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