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H - 言情小说 - 簪中录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3

分卷阅读3

    斯绒毯上的绯色牡丹相映,华贵又雅致,是新铺上去的,应该不会有人来撤换。

黄梓瑕迅速地在车厢后脱掉了自己外面的制服和头盔,将它们塞进石灯笼后的角落中,然后爬上马车。

马车里没有多少空间,但座椅下肯定会有一块空地,为了利用空间,一般会被做成柜子放东西。她爬进车,掀起座椅上垂下的布帘一看,下面果然是柜子。

柜门镂雕着无数的祥云瑞兽,柜门是左右推拉的。她推开柜门一看,不由得一阵惊喜,里面只放了几块香料,其余空无一物。

她努力蜷身缩在柜中,轻轻把柜门拉上,因为紧张而出了一身的汗。幸好柜门是镂空的,而前面的布垂下遮住了空洞,她只隐约看见外面的影子。

不敢大声呼吸,黄梓瑕静静地趴在那里,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她心里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如果被带入了离宫怎么办,离宫中的马监是否看守严密,到时候是否能趁机逃离……

还没等她想好,外面已经传来了声音。套马,整衣,列队。然后忽然安静下来,连咳嗽声都没有,她还在思忖,马车微微一动,车门轻响,有人上了车。

从柜子缝中只能看见那人的脚,金线夔纹的乌皮六合靴踩在车上铺设的厚厚软毯上,无声无息。

待那人坐稳,车身微微一晃,马车已经起步。

长时间地困在柜中,再加上车身晃动,感觉就像是被塞回蛋壳的小鸡。黄梓瑕强忍着晕眩的感觉,拼命逼迫自己放慢呼吸,以免被察觉。

幸好车马辚辚辘辘,杂音掩盖了她的心跳和呼吸。

这一路漫长,但也终于出了城门,一路向着西郊而去。一路上车马颠簸,在行到一座小桥边时,马车上的夔王终于出声,说:“停下。”

马车缓缓停在桥边。从柜中黄梓瑕的角度看不见夔王的脸,只看见他伸手取过小几上的一个广口琉璃瓶,隔窗递到外面:“添点水吧。”

那琉璃瓶中,有一条艳红的小鱼,拖拽着薄纱般的长尾正在缓缓游动。琉璃瓶微呈蓝色,艳红色的鱼在瓶中便成了一种奇妙的淡紫色,显出一种迷人的可爱来。

黄梓瑕的心中未免浮起一丝疑惑,不知道这个权势熏天的夔王,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个琉璃瓶,养着一条小红鱼。

耳边听得流水潺潺,侍卫的脚步声匆匆,不一会儿就替琉璃瓶加满了水递上来。夔王接过琉璃瓶,轻置于小几上,里面的小鱼活动空间大了,游动得更加欢快。

黄梓瑕正在思忖,车马重新起步,她猝不及防,额头一下子撞在了柜门上,咚一声响。

她狠命咬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发出叫声。她确定自己的声音很小,车轮行走的声音应该会将它掩盖过去,但毕竟还是紧张地透过柜缝,望向外面。

坐在那里的人,从她这个角度看不见脸,只隔着锦垫下垂的布角流苏和镂空的孔洞,看见他缓缓伸手取过桌上的秘色瓷茶碟,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

黄梓瑕隔着柜子的雕镂处观察着他,逆光中能看见他的手掌,骨节匀称微凸,曲线优美,是一双养尊处优但又充满力度的手。他用三根手指执着茶碟,青碧色的碟子在白皙的手中如春水映梨花。

然后他迅速用脚尖一踢,推开下面柜门,一碟水泼了进去。

正在偷偷窥视的黄梓瑕,眼睛顿时被水迷住,低声惊叫出来。

他丢开茶碟,抓住黄梓瑕的肩膀,将她拖了出来,右手按住她的咽喉,左脚踩住她的心口。

一瞬间,黄梓瑕跟条死鱼一样躺在了他的脚下,可贵的是,对方根本还没有起身。

黄梓瑕躺在地上仰望着他,猝不及防间甚至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微有茫然。

她看见这个制住她的人的面容,乌黑深邃的眼,高挺笔直的鼻,紧抿的薄唇不自觉便显出一种对世界的冷漠疏离。他身上是雨过天青色的锦衣,绣着天水碧的回云暗纹,这么温和的颜色与花纹,在他身上却显得疏淡。在那种漫不经心中,却让人觉得,只有这样的冷漠超脱,才能衬出这样的清雅高华。

夔王李滋,字舒白,本朝皇室之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甚至连当今皇上都赞叹,“世有舒白,方不寂寞”。传闻中尊贵极致、繁华顶端的人,谁知却是这样冷淡气质。

李舒白垂下眼睫,踩在她心口上的脚微微抬了起来。似乎是感觉到了她并不会武功,他的左手按在脖颈上微微游移了一下,确定对方的脖子柔软而娇嫩,没有喉结。

黄梓瑕迅速地抬手,打开他按在自己颈上的手掌,警觉地缩起身子,一双春露般明亮的眼睛灼灼地盯着他,如同看见猎人的幼兽。

李舒白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脸上,端详许久,然后他收回自己的脚,拉开小几的抽屉取过一条雪白锦帕,擦了擦自己的手,丢在面前人的身上,微带嫌恶地说:“身为一个女人,至少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点。”

锦帕落在她的身上,就像一朵云般缓慢而毫无声息。她缓缓地收拢自己的十指,被识破伪装,在羞愧之前,涌上她心头的是悲愤。她抬头望着面前这个人,张了张嘴唇,却没能说出任何话。

一路从蜀地到长安,她一直掩饰得非常好,从未有人觉察过她是假扮男人,现在却被他一眼看穿,并且,还被这样嫌弃的目光打量着。

夤夜奔逃,连日奔波,她确实形容憔悴。衣服干了又湿,皱巴巴贴在身上,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那张脸更是枯槁苍白,头发披散凌乱,狼狈无比。

里面的响动早已被人察觉,外面有人轻叩车壁:“王爷。”

他“嗯”了一声,说:“没事。”

外面便没有了声息。马车依旧平稳前进,他平淡地问:“什么时候上来的?躲在我的车内干什么?”

她睫毛微微一眨,脑中迅速闪过各种托词,就在一瞬间,她选定了面前最简短而有说服力的那一条说辞,便娇羞地垂下眼睫,轻轻咬住下唇,脸颊上也似有若无地浮起一种薄薄的红晕,轻声说:“我是……王爷侍从队中张行英的表妹。他今天在城郊肚子剧痛,又怕耽误了公差要吃军棍,刚好我家住在那边,路过看见,他就让我装扮成他,过来应一下卯。”

“那么你又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车上?”

“因为……因为本来我到了王府就要溜走的,可是却被拦住了,说是要随行到离宫来。但是我一见别人就要露馅,情急之下,只好出了下下策,躲到了您的车内,希望能趁机离开,谁知……却被抓个正着……”她脸上为难又羞怯,仿佛自己真的是强硬着头皮才能说出这一番话的,一种不经世事的惶惑模样。

“听起来还算合情合理。”他靠在锦垫上,神情冷淡,“那么你姓什么?”